金炉小篆香断尽(138)

我擦去了脸上的泪痕,朝他点了点头。

他对我笑了下,抬头看了看已是有些昏暗的天色,转身又对着那无碑墓磕了三个头,这才朝我点了下头。

我跟着他下山而去了。

上山之时,我心中怀着惴惴的希望。

而此刻下山了,我原先的那点微末的希望不但落成了空,心中反而更是增了几分迷雾和愁绪。

我和他借着皎洁的月光回到那猎户所在的木屋之时,已是将近半夜了。

项伯仍躺在c黄上,只是呼吸声听着已是平稳了许多。

屋子里又燃起了一堆火焰,热热地炙烤着我的胸口,那里闷闷地。

我躺在铺了干糙的铺位上,隔着火光静静注视着对面的张良。

他盘膝坐在那里,半个身子挺直,也是那样静静地望着我。

我们彼此对视着,没有一句话。

我胸口的郁结终是慢慢地舒扩开来,渐渐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我为什么会是我,又为什么会到这里。

这个问题曾经在我心中盘桓了许久,至今未解。但是从今,我再也不会去想了。

☆、搏力

第二日很早的时候,项伯便醒了过来。

他的双目浑浊,两颊深陷,看起来已经完全是一个老人了。

他的目光从张良和我的身上掠过,眼里带了一丝迷惘之色,仿佛前一个夜里他不曾醒过,也没有向我们诉说过那许多的话,他现在想来,都不过是个梦境而已。

张良从陶罐里倒出了些新煮的汤,端到了他的面前想喂他喝下,项伯却是避过了,自己伸出手接了过来。只是那手却抖抖索索,汤汁几乎泼洒了一半。

我暗叹了口气。

他已是一无所有了,包括他那与生俱来的家族姓氏,如今也就要被剥夺。

他的心里,终究还是应该有一丝恨的吧。

只是不知道,此刻的他是否已经深深后悔了从前那个风雪夜里的驰马报讯?

“项兄,你心中必定是有些恨我的吧?”

张良解开项伯外衣,为他重新敷药的时候,突然这样问了一句。

他说话的时候,手上的动作仍是不急不缓,眼睛也只是落在项伯身上那仍显狰狞的伤口之上,就仿佛他问的,不过是好友共饮时关于桌上的那一盏壶中美酒。

项伯没有回答,眼睛也只是盯着他上方的屋顶。

屋子只剩了静默。

我有些不安地看了一眼张良,却见他已是理好了伤口,微笑道:“已是有好转的迹象了,项兄若是支持得住,这便和我一道下山吧。”

项伯终于将目光落在了张良的脸上,一阵短暂的茫然后,终是朝他点了下头。

张良将他从c黄上扶了起来,项伯有些吃力地站了起来,被他扶着慢慢出了屋子。

我关上了柴门,跟着前面的两人朝着山下走去。

到了山脚的时候,我们遇到了原先那几个跟着我来的士兵。他们与我分开后,一时找不到人,自己又不敢离开,便只得忐忑不安地在山口静待下去。如今见到我们一行人,面上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

项伯躺在用山间砍伐来的木枝结成的担架上,被那几个士兵抬着,一路朝着阳城而去了。

让我有些吃惊的是,刘邦居然还驻留在阳城没有离开。

他应该是在等着关于张良的消息吧。

我实在不愿意见到那张脸,到了阳城城门之外的时候,便停下了马。

张良应是明白我的意思,犹豫了下,看着我道:“阿离,此去关中,路途不算近,万一碰到楚军的流兵散勇,只怕是……”

我微笑道:“子房,这也不是我第一次行这样的路了,你若不放心,让这几位勇士随了我去便可。利苍虽是已经见好,只是我怕他万一仍有反复,须得尽快地赶了回去才好放心。”

张良注视我片刻,转头对那几个士兵说道:“你们护送项大人入阳城去见汉王,就说我先行入关去了。”

那几个士兵应了下来,抬着项伯便要往城里进去。

项伯突然挣扎着从担架上支起了上身,看着张良,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

从山口出来一直到现在,项伯都是闭目无语,面无表情,我甚至以为他已经不再愿意开口,哪怕是说一个字了。

我有些惊讶地看着项伯,张良更是面上现出了激动之色,下马到了项伯的身边。

“子房,你我不过是各为其主,你更高明些罢了。我项伯不过是个贪财怕死之徒,放不下这世间的太多牵绊。此生能结交到你,是我的幸事。”

他看着张良,一字一字地说道,说完便又重重地躺了回去,再度闭上了眼睛,仿佛这短短的几句话,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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