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炉小篆香断尽(139)

张良露出了笑容,重重地握了一下他的手,站在那里看着他被抬着渐渐入了城门。

“子房,你其实大可不必如此。”我看着他,慢慢说道,“汉王始定天下,仍需你……”

他一下子打断了我的话,淡淡道:“天下已定,我从前的生平夙愿便也是已经是了了。至于其他种种,汉王身边并不缺治天下的能人,我去与不去,又有什么关系。只是阿离,”他望着我,面上虽是带着笑,眼里却闪过了一丝淡淡的悲伤之意,“从前的这么多年,我竟然从来没有好好陪你走过哪怕是这样长的一段路。”

我注视着他,心中突地滑过了一丝隐隐的抽痛。

如果,如果那一年,我没有跟随吕雉去了彭城,我也没有救起过那为了护住我和吕雉骨ròu而奄奄一息的利苍,那么现在,应该是我和眼前这个男人一起青衫碧影,从此携手并肩了吧。这一点,尽管从前的我们从未彼此言明过,只是在我和他的心中,却早已是这样印刻了下去的。

而如今,他却是要送我,回去我的丈夫身边,而那个男人,他早已经化成了我骨中的血,我也是他血中的ròu,此生再也无法割舍了。

我猛地一扯缰绳,朝西而去。

我和他一路行得很快,话说得也不多,更是只是在经过定陶的时候,遇到了韩信的一支亲兵。

韩信而今已是手握天下最大兵权的人,自垓下之围后便驻军到了此地。

我牵挂着利苍,只是托那亲兵首领转达了我的致意后,便和张良继续往前赶去。只是没行多远的路,我们的身边便传来了一阵疾驰的马蹄声。

韩信带着他的亲兵赶了过来。

自从数年之前在城阳别过之后,这还是我和他的第一次重逢。比起从前,他看起来更是意气风发了。

推不过他的盛情邀约,我与张良终是随他入了定陶。

他早已命人设下了筵席。张良与他对坐,我陪在一侧。

他与张良二人,起初都是面带笑容,笑谈晏晏,只是渐渐地,当两人都有了些酒意而微酣的时候,气氛反倒是沉闷了起来,只是一杯杯地对饮,几乎不再说话了。

韩信突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高声吟唱了起来。

我握酒盏,侧耳听去,只听他唱道:“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他的歌声激昂,听起来却似是怀了无限的忧伤,就如他歌中所唱的那样。

他一遍遍地唱,到了兴起之处,突地拔出了腰中的宝剑,随着韵律舞动了起来。

张良亦是受了感染,手中执了一只竹箸,敲缶为他助兴。

韩信舞得兴起,一剑朝着张良的案桌一角猛地砍斫而下,一大块三角的木头应声而落。

他的剑锋,已是擦过张良的额间,我甚至看见几缕发丝慢慢地飘落了下来。

我猛地站了起来,带翻了面前的那壶酒,金黄的酒液沿着桌面潺潺而下,流了一地。

韩信止住了歌声,只是手中执剑,剑尖朝地,就这样站在了张良的面前。

张良面不改色,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竹箸,抬头对着韩信笑道:“齐王心中忧思,只是汉王,如今只怕也并不比你畅快多少。”

韩信握着剑柄的手背已是爆出了青筋,我看不见他的脸,只是他的背影,就已经散发出了隐隐的戾气。

我朝着韩信走去,站到了张良的身后,他的对面。

韩信正紧紧地盯着张良。他面上的神情一片狰狞,只是眼里透出的,却是忧郁之色。

我突地松了口气。

有这样目光的人,是不会动手杀人。

韩信看了我一眼,突地抛掉了手上的剑,仰天哈哈大笑了起来。

“成信侯,你说,当年我若是没有被你说动,受了那齐王的印信,今日这天下,是否就能分得我一杯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因了猜忌而被人宰割?”

他止住了笑,望着张良,终是这样冷冷问道。

张良缓缓站了起来,看着他的眼睛,微笑着道:“齐王,我知你已被汉王派来的特使夺去了调兵的虎符,实不相瞒,这是我所出的计。”

韩信一怔。

张良面上的笑隐去了,望着他正色道:“齐王,今日天下已定,你可有那再燃战火,自立封王的打算?”

韩信应是没有料到张良会如此直接,一愣之下,便是摇头。

“那便是了。兵权自古便是如火,该利用的时候要用,该远离的时候也不能犹豫,否则便是玩火自焚。这样的道理,齐王应该比我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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