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炉小篆香断尽(163)

最后,臣这样不确定地说道。

一阵短暂的茫然过后,我忽然想起他昨夜说最后一句话时的样子,一阵毛骨悚然。

我转身便往外奔去,身后不明所以的臣急忙追了上来。

当我追上北上长安的一行人时,紫金色的晚霞如一张绮丽妖艳的毯,铺陈了半个天空,西山之巅仿佛有火焰在滚滚燃烧。

不见吴延。

我全身彻底冰凉,一直支撑着我追赶而来的最后一丝希望也断掉了。

“阿离,怎么了?”

张良从马上翻身而下,奔至我的面前,忽然迟疑了下,停在数步之外。

这是自他出现在吴延大军中后,我第一次如此近距地与他两两相对——我本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刻,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发生的。

我抬眼,望向那张曾在我年轻时的梦中出现过千百回的清癯脸庞,一字一字道:“子房,这一次,你本不该来的!”

说完这一句,我上马往临湘城去,再没回头。

***

往后的岁月之中,我曾不止一次地回想起他再也没有回来过的那个黄昏,如妖的紫色晚霞中,终于追来的侍女递过了一封他留下的书信。

他最后留给我的话非常平静。

他说,他呕血跪于兄嫂灵榻之前的时候,往日种种忽然如梦大觉,再难自欺。他会记住我这些年与他共处的每一天,永铭于心,一世不敢相忘。如今大梦既然已醒,这里的事也都了结,他再不想以无望的残病之躯拖累于我。很高兴终于可以真正去实现年轻时立下的志愿,朝游碧海而暮宿苍梧,希望我再也不要牵挂于他,从此也和他一样,高高兴兴地去实现自己从前未竟的心愿。

☆、将死

春去,春归。这是臣继王位的第三个年头了。

吴延,他一直都没有变,他最终还是听从了他内心的自尊和骄傲,离我而去。而过去的三年之中,我不信他终会因旧伤不治而死去,找遍了我能想到的他能去的所在。我甚至派人出海至东瀛,见到了当年曾与他在黄山有过一面之缘的徐福,然而他的消息始终渺茫。就像当年,那个少年吴延曾消失在这个世界,现在他再次消失,如像一滴水入了大海,无声无息。

冬子八岁整了,今天是他的生日,也是他母亲的忌日。所以这么多年,除了吃一碗我亲手做的长寿面,从来没有别的庆贺方式。

瑶里现在还在英布的范辖之下,从年初开始,他在暗地里就有所异动,所以我已经很久没有回瑶里了。只是将悠的灵位移到了临湘。

带着冬子祭拜悠回来,他默默吃完了一碗面,放下筷子的时候,犹豫良久,在我鼓励的目光之下,终于小声说道:“姨母,我听说……我的父亲并没有死。我想见他。”

我想说不,但是面对他圆睁的一双充满了期盼的眼睛,我竟无法开口。

英布是他的父亲,这样的血脉关联,不是我的否认所能断绝的。况且,冬子日渐长大,终有一天,他会知道真相。到了那个时候,他会不会埋怨我的自以为是以致于他们父子天人相隔,再无共叙天伦的快乐?

我知道英布迟早会死,但不知道他到底死于何时,或死于何种方式。

我犹豫了下,终于说道:“冬子,容姨母再想想,想好了跟你说。”

冬子乖巧地应了一声。

就在我第一次准备正视英布和冬子的父子关系之时,淮南王英布却渐渐有些不甘寂寞,或者说,在被防备和猜忌了多年之后,他的野心和骨子里的悍匪本色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冒出了头。

他比彭越要谨慎。不像他那样公然杀掉长安官员自立为大,而是开始渐渐对长安的布令不予配合,改了国中官制法度,俨然成了一个完全独立的国中之国。

就在此之前不久,刘邦刚刚御驾亲征,剿灭了彭越的最后一股势力,而在那次征战中,已然老了的他也负伤而归,传闻一度病危。

或许就是这个传闻,坚定了英布蓄谋已久的决心。

“阿姐,为我写一封信吧,传给英布,告诉他冬子想见他这个父亲,请他到临湘来。”

一个月后的有一天,臣突然这样对我说道。

如果说,我之前还有过这样的想法的话,那么现在,随了英布越来越肆无忌惮的举动,这念头早已经被打消了。

“这样的时刻,怕有些不妥。况且,他应该知道你最近与长安来往甚密,还怎会过来?”

我已经隐隐猜到,臣的这个建议,十有□会和数日前的长安来使有关。不愿意让冬子卷入这场谋算他生身父亲的杀戮之中,所以断然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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