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炉小篆香断尽(164)

臣的脸色渐渐凝重,慢慢说道:“阿姐,我很久以前,就曾对你说过,有朝一日,我一定会杀了英布,一定!我的誓,我一直都没有忘记。现在机会终于来了。长安需要我表示忠诚,而我想要杀掉英布。带兵攻打英布的大军,我没有战胜的把握,而我必须要赢。所以阿姐,你必须要帮我。只要是你写的,以他的自大,他一定会来的!你难道不想为悠复仇,难道不想洗清那个人加在你身上的耻rǔ吗?”

“臣,对不起。我不会写这封信的。你可以用别的办法杀了他,但不能借冬子的名。”

我还是拒绝。

臣的脸色暗了一下,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转身而去。

***

我以为我的回答已是终结。但是没有想到,这却只是个开端。

臣一直是不喜欢冬子的,因为他的身体里有一半的血统来自英布。臣对于英布的这种甚至比我更为强烈的近乎执拗的厌恶和仇恨,有时候甚至叫我有些无法理解。

几天过后,冬子竟不见了,而始作俑者,就是臣。

我找到臣的时候,他正安静地坐在义父生前用过的那张书案之后,敛眉垂目,仿佛正在等着我的到来。

“阿姐,写信吧,务必要把英布请来。否则冬子就会以质子的身份被送到长安。这是天子的意思,我不得不遵从。”

他看着我,不紧不慢地说道。

臣早已不再是从前那个被父亲的光芒所遮掩的苍白世子,但是直到这一刻,我才第一次仔细打量他,这位长沙国的第二任王。

他已是中年,面白蓄髯,坐在我面前,真正是一个王的模样了。

我早就知道,做为王,他的魄力决断远远不及他的父亲。他的宽厚仁爱,更无法与义父相提并论,尽管我一直不愿承认这一点,但是现在,我才真正觉到了他的陌生。

我到底还是低估了他,这个几乎和我一起长大的弟弟。

***

信送了出去,我的措辞极为恳切真挚。自然,有范本在我面前,我只需誊抄,最后盖上我的印章即可。

我以为这样敏感的时期,但凡还稍有一点谨慎,英布就不会过来。

叫我意外的是,信送出去的第十天,淮南王便率着他的精锐护卫,浩浩荡荡地卷到了临湘。

他到达,臣去迎接的时候,临湘城几乎万人空巷,人人都挤去街头观瞻这位久负盛名的淮南王,他高高坐于赤骏之上,威风如天将下凡。

这是英布这一生,最后的荣耀时刻。

☆、血弑

很快我就知道了英布为什么会来。他是来游说同盟的。

后来我听说,他对臣这样说:我的岳父,你的父亲,本是吴王子孙,世人皆所仰望的英雄,但他却被刘季所害。天下人至今提起,仍无不愤慨,却又无奈。王侯将相,本就无种,能者居其位。想那刘季当初亦不过一乡痞而已,何来天命之说,不过是天时地利所就而已。父母之仇,岂可不报。我知道你不过是迫于无奈,这才隐忍屈就。如今大好的机会就在你的眼前。我手握足以与长安对抗的雄兵,你仗了先祖犹存之余烈,到时你我振臂一呼,则南方诸国必定遥应。日后与长安划江而治,你我共同进退,永结同盟之好,岂不是比你如今冒着被天下人在背地里讥笑的耻rǔ而对刘季屈膝求全要好上百倍?

英布知道自己迟早会步其余诸王的后尘,成为长安血洗的下一个目标,所以决意一搏。他的这一番说辞,并非没有说服力。我不知道臣当时是如何回答他的,但是想来他们之间的叙话还算投机,因为在接下来的朝宴上,英布坐于上宾之位,意气风发。宏大的宴堂之中,只闻他的高谈阔论和长沙国诸臣的唯诺应和。

第三天,我在烈日之下翻晒新摘的地锦。翻过一遍站直身的时候,发现身后站着英布,他不知何时入了我的药园。一身常服,负手立于日头之下,脚下的身影被拉得状如凝固的异兽。

“我收到你的手书。我的儿子呢?”

他见我终于发觉了他,开口问道,声音平直而低缓。

我从边上蓄水缸中舀了瓢水净手后,这才说道:“烈日炙人,若是愿意,跟我入药舍喝杯茶吧。”说罢转身往药舍而去。

在我年轻的时候,吴延曾在瑶里辟过一个药园,后来我成了那个药园的主人。现在我在这里也仿当年格局辟了个药园,经年累月之间,辰光便在我的精心护培之中悄然而过。

药舍里荫蔽而凉慡,南窗紧阖,成排的柜子里陈列着装了各种药材的匣子,几张铺满晒干了的糙药的圆匾随手被架在支架上,一股异香淡淡地氤氲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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