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炉小篆香断尽(29)

那少年被她骂得面红耳赤,讪讪地低下了头,怏怏地端了篓子,慢腾腾地转身离去。

我已经站在那里,有些迈不开脚步了。

等他低着头,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轻轻叫了声:“韩……信……”

他一愣,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看着我,有些迟疑地问道:“正是信,你如何得知我的名?”

我微微吁了口气,他……,真的是韩信,那个日后统领百万雄兵的齐王韩信。

“刚才你对漂母说了什么,惹她如此生气?”我并未回答他的疑问,只是转到了这个问题。

果然,他刚刚有些恢复正常的脸色又微微地红了起来:“漂母每日里都将自己的饭食省我一半,我刚才想将鱼送给她,并对她说,以后我必定会重重报答她的。”

我点了点头,笑道:“漂母施恩不图报,乃她品性高洁,大丈夫知恩图报,却是理所当然,所以你只需把自己今日的说过的话牢牢记在心上便可。”

韩信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些,朝我笑了下。

“小兄弟,这些鱼,还给你吧,是你叉到的。”

他将手里的鱼篓递到了我的面前。

我摇了摇头:“你家可否烧火?不如全数拿去烤了。”

韩信的家,就在进了城距离城门没多远的一个庄子里,与庙驷铺相连,西接八里庄。进去的时候,蛛网密布,遍地灰尘,显得破败不堪。

我用匕首剖鱼洗净,等我把鱼一条条叉好在枝条上,他居然还没有生起火来,一问,才知道他家中根本就火石和木遂。

我叹了口气,说道:“烦劳你到邻人那里借来用下可否?顺便再讨些盐巴,我想你这里,应该也没有盐巴的吧?”

韩信却只是站在那里,不肯动身,面有忸怩之色。

我心中一动,蓦地有些明白了。

韩信祖上,虽是楚国贵族,但到他这里,早已没落了,父母死后,他既没有公认的品行可以被推荐去做官,又不会行商坐贾之道,却整日佩了表示他贵族后代身份的剑,在淮阴城里东游西荡,到处蹭饭吃,这样的一个近乎无赖的少年,几乎人人憎恶,唯恐避之不及,现在,我叫他去向邻人借火,只怕他自己便是开得了口,别人也不愿借给他吧。

没办法,我只好将串好的鱼交到他手上,自己出马了。

我很快就借了火石木遂并一小把盐巴。将盐巴抹了,便生起了火,将鱼烤熟。烤鱼的香味极其诱人,别说韩信,便是我,也忍不住食指大动。

六条鱼,我吃了两条,剩余四条,都入了他的肚子,吃完了,他看了下空空的枝条,似乎还是意犹未尽。

我忍住笑,不管他以后会是如何的叱咤风云,现在,他真的还只是个普通少年。

“韩信,你以后,打算就一直这么度日吗?”我终于问道。

他的神色,一下子就变得有些黯然了。

“小兄弟,不瞒你说,我韩信,时时刻刻都在梦想着能做番大事业,恢复我祖上的荣光,只是到了如今这般田地,连果腹也成问题,更遑论淮阴城里,没有一人看我上眼,竟连区区屠夫也敢当众rǔ我,信实在是愧……”

他低下了头,不再说话,我却看见他的手,紧紧地捏在了一起。

他刚才提到的“屠夫”,应该就是那著名的给予他“胯-下之rǔ”的始作俑者吧。

“屠夫当众羞rǔ于你,你为何当时没有拔剑刺杀?”

我知道扒别人伤口是很残忍的事情,但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我实在是很想听听,他这个能忍下这样耻rǔ的人对此的亲口评述。

他看了我一眼,神色已经是恢复了平静,只是淡淡道:“你也知道此事,我并无奇怪,只怕整个淮阴城的人,现在都在背后讥笑于我。只是他们不知,我拔剑刺杀于他,实在是极其容易之事,但杀了之后,必定带累于我,我若为了此等区区小人而遭大索,身陷牢笼,日后又怎样去施展我生平的抱负所愿?”

尽管,我已经猜到了他大致要讲的内容,但现在,这样的一番话由他亲自道来,由我亲耳听来,竟然还是令我有些难以自己。

“韩信,你愿不愿意拜盖聂为师?”

当我发觉时,这句话已经脱口而出了。

他愣了一下,有些狐疑地看着我:“盖聂?你是说……”

我对他重重点了下头:“榆次县盖聂,当今剑术第一高手。”

他看着我,哈哈地笑了起来:“小兄弟,你是在玩笑吗?盖聂怎会收我这样一个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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