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炉小篆香断尽(73)

今日我在心的殿宇之中,便已在张良的身前看到过他了,只是那时,我的眼中并无旁人,所以当时对此人也并无特别注意。此时看去,见他应有四十多岁的样子,高额隆鼻,留有须髯,这样的相貌,也算得上周正了,并未像后世传说的那样双耳垂肩,两手过膝。

张良已经朝着刘邦而去,刘邦紧走几步,便自己迎了上来。

“子房,自与你相识,去岁以来,若无你在我身边出谋划策,我怎能会有今日如此局面,本还指望继续能仰仗你的谋划,未曾料想今日你竟要离我去辅佐韩王,那韩王何等幸甚,竟能得你如此……”

他注视着张良,语气诚挚,最后竟是不能成言了。

张良亦是有些动容,叹了口气,说道:“良自遇见沛公,便深觉沛公器量宽宏,乃是不凡之人。良才疏学浅,侥幸助沛公赢了几仗,竟也得沛公如此厚爱,良实是感激不尽。只是韩乃我故国旧家,我父祖几代事韩,复韩乃是良生平最大心愿,此时更是不敢相弃。得此上天所赐机会,须得护了韩王入境复国,万望沛公谅解……”

刘邦抬起头,满面唏嘘之色,突然注意到了一直默默立在张良身后的我。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又看了下自己面前的张良,默不作声了。

我非常肯定,如果不算上今日朝堂之上的那一幕,此刻应该是他第一次见到我,所以我和他,应该是绝无宿怨的。

但是我却在他的目光之中,看到了一丝嫌恶,甚至是隐隐的敌意,这嫌恶和敌意,他应该已是在尽量掩藏了,但我还是感觉到了。

我亦是望着他,只是心中微微地有些不解。

张良也注意到了刘邦在盯着我看,便也回头瞧了我一眼,神色温柔,我对他笑了一下。

刘邦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不再看我了,他只是继续和张良道别,神色间一片不舍。

是我太敏感了吧,我暗自嘲笑了下,素未平生的我和他,又能有什么嫌隙呢?

我随意看向了一直默默站在刘邦身后十几米开外的那甲胄之人,刚才从我下了马车站在这里,我便感觉到了那人紧紧注视着我的目光,这目光盯着我,一直到了现在。

这样的无礼注目,让我心中微微地有些不悦。

月光此时恰被一片乌云遮住,若隐若现,我看不清他的面孔,却隐隐觉得有些面熟,仿佛从前在哪里见过。

我仔细再看去,全身的血液一下子涌流到了心脏,我甚至听到了自己心口突突跳动的声音。

乌云已经飘游而走了,月色重又明皎,照出了那人的整张面庞。

“吴延……”

我望着他,已是颤声叫出了声。

我万万也不会想到,这个立在那里一直注视着我的男子,他竟然会是吴延!尽管距他离开瑶里,至今十数年光阴已过,但我还是认出了他。他的样貌,仍是我记忆中的模样,只是眉宇间没了少年时那让人目眩的飞扬,脸上的棱角,比起从前分明了许多,而眼里,亦是多了几许风霜浸染的痕迹。

“吴延!”

这一次,我没有犹豫,叫了出来,几乎是几步就奔到了他的面前。

“吴延,这许多年来,你为何一直没有归家?你可知道,你的母亲对你日日思念,直到死时嘴里念的还是你的名字?你的兄嫂屡次派人寻你未果,以为你已死去,至今仍是心怀悲痛?”

我死死揪住了他的臂膀,狠狠地摇他,眼里已是一片泪光。

吴延他竟然会这样突然活生生地出现在我的面前,就在瑶里的每一个人都早以为他已死去的时候,叫我如何能忍住不流泪?这个曾经如此倔强少年的人,他如果知道了这一切,是否也会为自己当年的意气而追悔?

但是很快,我就发现有些不对劲了。

对面的这个男子,我可以肯定,他就是吴延,我绝对不会认错,因为就连他左边眉头的那一颗黑痣,都仍和我记忆中的一模一样。但是,他却又仿佛已经不是吴延了。

被我这样拼命地摇晃,他并未露出故人相逢应有的神色,虽并未推开我,但眉头却紧紧皱起,仿佛在努力回想什么,片刻之后,终于微微摇了摇头,定睛再次看着我,眼里只是一片疑惑和茫然之色。

“在下利苍,乃是沛公军中左将军,你方才说的什么,在下并不明白,当是错认了人吧。”

他这样说道。

是的,明明仍是吴延的声音,可是为什么,他会对我说出这样的话?他说自己是利苍,刘邦军中的左将军利苍!

利苍?那个被史学家认定的辛追早亡的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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