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回时(174)

李瑜业已半饱,不若先前饿晕了头没力气,得意洋洋道:“说起来,我从前真正是不知道风流婉转是个什么景况!这话却是年前我一人偷溜出宫,在茶楼里听人说书听来的,当时觉得‘冤家’这两个字真正美妙!”眼见着清歌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被他一眼横过,愣是将那哆嗦生生止住,面上换了敬佩万分的神色,他这才继续道:“我跟她,可不就是两冤家吗?初见之时我把她踩在脚下,后来在她府中,她将我打成了猪头,我虽恼她全无一点怜香惜玉的情肠,但整个大周朝,从今往后,又哪里有人敢对我说半句真心话,敢认真恼我一个不是?------只除了皇姐与她。夫妻人伦,若全无一点真心,还不如不做夫妻!”

他却不知先时英洛在时,差点被他这一声“冤家”激得一个踉跄,若非她定力非凡,早笑了出来,便是侍立一旁的清歌当时也差点笑破了肚子,硬撑着方不致失仪。

清歌本是聪明人,微一思量也不由点头道:“殿下说的很是!自陛下登基,朝中重臣便使出了浑身的解数来要将自家儿子与女儿塞进这宫中来。殿下若是成了婚,势必要搬出鸾翔殿,开牙建府。旁的奴婢倒是不担心,只担心那人家中夫婿四位,且风流之名远播,殿下若想嫁过去,势必要与寻常男子共侍一妻。殿下也熟知那人性情,若是想让她停夫再娶,那是万万不能!奴婢听说她是战场上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陛下也曾经说过,西北军中至今还流传着她千里救夫,在西突厥可汗帐中谈笑自若的事迹来,这样的人岂是个惧怕权势贪恋富贵之人?陛下刚刚虽说明日前去英府议婚,听着像有九成允意,到底不能不防还有一分的变故在里头!”

李瑜闻言,不由低头想上一回,道:“将吃食撤了吧!反正皇姐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得了‘相思病’,一命归西吧?好不容易饿了这半个月,才将这一身肉饿下去,闹得她硬起头皮来去求亲,可别临门一脚,让她生了疑,成不了事!至于她府中那些夫婿------”他皱了皱眉,道:“群雄逐鹿,胜负犹未可知!”忽换了笑脸道:“我看那将军府藏龙卧虎,也算得一潭子浑水,那本王也跳下去搅搅看!”

清歌只觉身上发冷,这楚王殿下一会儿一个模样,真是自小到大都没见过的奇景,瞪了他一眼,道:“凭是什么样的女子,用着真心去打动即成。凭殿下的样貌品性,万没有不成的理儿!如今可好,满嘴的野话,还跟自个身子过不去!我看殿下往后也别吃饭了,若是这亲真成了,不用那人的四位夫婿将你收拾了,只等洞房花烛夜……”他大概觉得后半句话大大的不妥,不由含了半句话在口里,红了脸去将案几之上吃食撤了。

偏李瑜自对英洛留了心,男女之事上亦算得上开了窍,不过十四岁的少年,已偷偷将宫中珍藏的孤本春宫翻了一回,听得清歌说起洞房花烛夜来,不由得也是臊红了脸,默不作声倚在床头,也不知想起了什么,一时里微笑一回一时里又默不作声。

翌日早朝,锦帝李岚却发现英府众人竟齐齐称病告假,无人上朝,私以为英府众人定是知她今日会驾临,左不过是忙碌接驾事宜。那知朝罢之后在御书房议政,便有内阁大臣参奏,道这英府自宣熙帝在位之时的后几个月里,每月月初总不见英府众人上朝,众臣也曾议论纷纷,但宣熙帝不曾追究,也无人敢多嘴。

锦帝心内,不觉一沉,万般猜测涌上心头。好不容易挨到议政已毕,回含珠殿内陪着锦贵君用了一回膳,又批了一回折子,思虑着也到了时候,这才召集侍卫预备起驾出宫。

自她登基以来,朝中诸臣皆上疏要充实后宫,广延子嗣,她生怕锦儿吃味,但凡下了朝必同食同寝,半步也不曾离开他。李晏所余后宫诸人早被清理,无子嗣者也被送进卧佛寺理佛,偌大皇城,除了宫人黄门侍卫,竟是只有锦贵君一位主子,且这位主子目前正得宠,宫中谁人敢不逢迎拍马?若论起锦贵君目前情势,当真是烈火烹油花团锦簇。可惜他本人从来淡然,每日里除了延请了老师前来教他学诗作画,旁的事一概不理。这宫中内务,竟是从前楚王殿下的大伴当元慈接手打理。

锦帝像今日这般时辰出宫,却是从未有之的,便是连那淡然的锦贵君亦忍不住问了句:“天也快黑了,陛下这会子出宫去,可是有要事?”

锦帝两条黛眉微蹙,道:“还不是为了小瑜的婚事!”她这话说的却是实情。只不过锦贵君目前还不知道,楚王李瑜立心要嫁的那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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