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回时(216)

她不由狠狠一眼瞪过去,小声道:“死小子,一边儿去!竟敢来戏弄姐姐!作什么鬼呢?”岂知他却从袖中跌出一物来,带着湖中湿凉的寒意塞在她手中,小声道:“我的姐姐,你还是照照自己吧,到底是谁在装鬼儿?”

英洛见他塞给自己的却是面小铜镜,漫不经心往面前一拿,差点一头栽下船去。寻常日子她虽不施脂粉,到底是女人,知道这副容颜极为出色,哪知今日小铜镜之中的女子不但皮肤微黑,连面上也有无数雀斑,竟是不甚清楚的铜镜里也看得到那点点斑状之物,委实不能让人愉悦。

冬萝面上微带了谨慎之色,小声道:“姑娘睡醒了?”这本是极为平常的一句话,但此时听来却有些异常,英洛努力将混沌的脑子敲了敲,方醒起,这丫头有时叫她“将军”有时又叫“少夫人”,却从未叫过姑娘,看来此地近湘山,却也是为着安全之计。毕竟按着英洛的身份,她却还是朝廷一介武官,听说过世的二皇女夫钟瞳眼下正在洞庭湖,二人也算得死对头,只是这湘山七十二峰,也不知他居于何处?

她这样盘算来去,也只得认命,戴着这幅假面到了湘山。南宫南先还生怕她不肯戴这假面,但如今看来,她也算能屈能伸,并不贪恋这幅容貌,不由长吁了一口气,总算放下心中一块大石。

疑似故人来(二)

大雨下到第五日上头,天色终于放晴。英洛这五日极尽手段磨缠郭老丈,总盼着能从他口中确知一些事情,但郭老丈虽笑容慈蔼,却守口如瓶。她百计莫施,每次想起易数其人,总觉此乃生平之耻,愧不能言,那番咬牙切齿,也唯有背地里怅恨许久。

不成想她们离开那日,星萝却带着邻居女孩瑶瑶前来,瑶瑶言辞恳切,请她们带她前往洞庭水寨,英洛面笼寒气,先好言劝了瑶瑶几句,将屋内众人都请了出去,只留星萝一人,眼见她目光冷然望向自己,并无一丝恭敬在里头,她不由怅叹一声,淡淡道:“星萝姑娘大概是去意已决吧?英某这就不送,还请姑娘好走,从哪来就回哪去吧!”她绝口不提星萝来意与去处,却也知道她的来处定然与华彻有关。虽然数月间不曾得到华彻音讯,并不表示她不曾记挂那暖阳一般的男子,只是许多时候沉默或者是一种习惯,并不能假借别人之口代述。

她摆出送客的姿势,将桌上粗瓷大碗倒了茶水来,饮了一口,却听星萝语声寒幽,饱含莫名恨意道:“我……自然是要走的,只是此间事并未了,少夫人若要我走,也不难!还请给个理由!”

英洛重重将碗放下去,茶水四溢,她抬眸淡淡道:“星萝姑娘当日来到英某身边,想必心中已有怨言。我英府虽穷,找个把懂规矩会侍侯主子的奴婢还是有的,当日不过是承了华大哥一番情,方收下了你与冬萝。要不然,我凭什么要留一个眼中无主的奴才在身边?”话音方落,她只觉一股杀意弥漫,这种感觉极为熟悉,前一世她无数次带给别人这种感觉,今日星萝近在咫尺,她立时觉出此女杀意凛然。可惜英洛向来是个不怕死的,她目光若有所思盯着冬萝握在腰间的手,口中却丁点客气不留,道:“此次南行,我们虽未刻意隐藏行迹,官兵正在围剿洞庭水寨,而我此去偏要入水寨,到底事属机密,听闻冬萝曾说,星萝姑娘也算得老江湖了,怎么不过是在郭家冲小住三五日,竟已将此次目地透露给了外人,若再留姑娘在身边,英某怕自己将来有一日死无葬身之地!所以——姑娘是断然留不得了!还请姑娘去找原来的主子,切莫在我面前出现,英某虽一介女流,将身家性命枉送在一个不值当的奴婢身上,岂不是有些冤枉?”

星萝刹那面色苍白,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恨的,手在腰间成拳,英洛将全身肌肉紧纵,蓄势待发,但见她最终缓缓垂下双手,冷哼一声,推门而去,不由长呼了一口气,只觉背上一片湿冷。

转眼间冬萝旋风般冲了进来,急道:“少夫人,星萝是你要赶她走,是真的吗?”

英洛淡淡反问:“冬萝,这位瑶瑶姑娘却是从何得知我们要去洞庭水寨?你可知她是敌是友?这小村处处透着古怪,农夫不像农夫,一路之上平白得来的饮食起居的照管,我不信你心中不曾嘀咕?”

冬萝迟疑道:“莫非少夫人以为,这一路之上这些怪事,皆与少主有关?”

哪料其人换了一张轻松的面孔,见她凑的那么近,调皮心起,在她额上重重弹了一下,方道:“我倒不觉的是他!若是他,早该出来见我了!应该是某个宵小所为,作了亏心之事,又怕见我,所以躲在暗处。嗯……定是这样。”她一改前几日愁眉苦脸的样子,想象那人虽占了大便宜,但惴惴不安若暗洞鼠辈一般左思右想绞近脑汁,不知为何,心中除了愤恨竟涌起了一丝悦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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