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回时(218)

她不由狠狠一眼瞪过去,小声道:“死小子,一边儿去!竟敢来戏弄姐姐!作什么鬼呢?”岂知他却从袖中跌出一物来,带着湖中湿凉的寒意塞在她手中,小声道:“我的姐姐,你还是照照自己吧,到底是谁在装鬼儿?”

英洛见他塞给自己的却是面小铜镜,漫不经心往面前一拿,差点一头栽下船去。寻常日子她虽不施脂粉,到底是女人,知道这副容颜极为出色,哪知今日小铜镜之中的女子不但皮肤微黑,连面上也有无数雀斑,竟是不甚清楚的铜镜里也看得到那点点斑状之物,委实不能让人愉悦。

冬萝面上微带了谨慎之色,小声道:“姑娘睡醒了?”这本是极为平常的一句话,但此时听来却有些异常,英洛努力将混沌的脑子敲了敲,方醒起,这丫头有时叫她“将军”有时又叫“少夫人”,却从未叫过姑娘,看来此地近湘山,却也是为着安全之计。毕竟按着英洛的身份,她却还是朝廷一介武官,听说过世的二皇女夫钟瞳眼下正在洞庭湖,二人也算得死对头,只是这湘山七十二峰,也不知他居于何处?

她这样盘算来去,也只得认命,戴着这幅假面到了湘山。南宫南先还生怕她不肯戴这假面,但如今看来,她也算能屈能伸,并不贪恋这幅容貌,不由长吁了一口气,总算放下心中一块大石。

疑似故人来(三)

隐隐云间洞府,巍巍水上华堂,明湖淡扫玉镜,丹青难画湘山。若非湘山临水之地战甲密布,竹楼冲天,当真让人怀疑来到水中蓬莱。

小舟一叶翩然,缓缓近岸,已见得船上水匪皆作红巾包头,身着葛衣短打,森严戒备,见得有船只靠近,早有十来名水匪执长矛上前,当一行人团团围在当间。英洛暗地里瞧着,不禁为此次带军将来征剿水匪的周峥暗捏了把冷汗。正在无计可施之时,突闻得一把亮堂的嗓音怒道:“都是些不长眼的东西,还不快下去?!”哗啦啦人潮退开,却见当间另走出一行人,却不再是葛衣短打。当先一个白髯垂须年约五旬之人,正是洞庭水寨大当家王重,身旁所立黑面四方脸的年轻汉子约莫二十五岁左右,正是水寨二当家彦木清。见得他一行人缓缓自舟楫而下,早堆了满面笑意,迎了上去,道:“久闻南宫少主大名,今日驾临我洞庭水寨,老夫欣喜难抑,几乎要倒履相迎!”

英洛低头去看,这王重果真脚下反穿着一双鞋,心道:这人也忒会作戏!抬头之时目光与薛嘉正正撞在一处,他的目光也恰从王重脚下挪开,二人心意相通,皆有讽笑之意,不由相视而笑。

南宫南也是极为客气:“前辈一双铁掌名满八百里洞庭,便是南宫在北地,也是如雷贯耳,今日有幸得见前辈,是晚辈之福!”又指着梅蕊道:“这位是晚辈的师姐。”可惜梅蕊向来冷情,不善说些拍马逢迎的话来,也只是执了半礼已教那王重拦了下去。他对其余人等倒是绝口不提,王重自是以为余者皆不过是侍婢随从,也未再多作留意。冬萝冷眼看着,那瑶瑶目光闪躲,数次对着王重细细打量也不知是王重有意还是不知,只一味同南宫南说笑,坐了车驾向着水寨总堂而去。

却说近日官兵剿匪,水寨内虽有强将,然则此次领兵的乃是忠勇候周峥,寨中有人未免起了心怯胆寒之意,几次人交战也不过倚仗天险方不致大败。今日南宫南前来助战,怎不令王重闻之心喜?虽说他这寨中已聚集了不少武林人士,但多自然有多的好处。

王重亲送了一行人在前厅稍坐休息,遣了近身侍从余平章亲去照料几人住宿,那余平章倒是个细心稳妥之人,少不得按着尊卑之分安顿,多嘴问了英洛几人乃是南宫还是梅姑娘的侍从,别人尚未回答,南宫南已指了遥遥与程无道:“这两位是师姐侍从。”又指着英洛与冬萝道:“这两人是我的贴身侍女,放在我房里就好。”遭英洛偷偷一顿白眼。

江湖中人多风流,且随身带着的丫环定是有些亲密之事。王重虽暗里笑这南宫南人物风流,面上却不作声,随意瞟了眼他身旁侍立的女子,但见一女端方,五官也颇有几分姿色,但远远算不得美人,不由奇怪这南宫南的眼光。南宫世家雄踞北地,可说要什么样的美女没有?竟挑了个样貌只比普通人略强一点的女子。再微瞟了另一女子,更觉惨不忍睹——那女子竟是个满脸黑点的麻子,委实让人难解。正疑惑间,目光撞进了一个幽深晶澈的眸子,想不到那麻女一双眼睛倒是生的极好,莹然有辉,色比黑矅。他略微思索了一回,竟自丢开,陪着南宫南说笑一回,余平章已是安排好了他一行人的住处,再将客气话讲过一遍,方容得南宫南前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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