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戾气重(86)

“你本来习的是颜体?”张推官认出来了,出声道。

苏长越笑道:“是。”看向珠华,“你习的是柳体,不过柳体我练得时间短,后来就搁下了,写得不太好,你若要,我就再献个丑。”

珠华摇摇头:“谢谢,不用了。”

她把那张颜体捧到手里看,她原来选柳体也就是随便选的,本身并不执着,这会看着人现场写出这张字来,在她手里总不听话的毛笔到了少年手里如臂指使,笔尖勾挑提按,流淌出一个个墨色方块字,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出来的成品赏心悦目,一下把她的心拉偏过去了。

她看一看就抬起头来宣布:“我以后就学颜体好了。”

苏长越一下被逗笑了:“你心变这么快。”

张推官也忍俊不禁地摇头:“小孩子,就是这样。”

横竖珠华不用考科举,学些诗词文章不过陶冶情操,随心就随心了,张推官也不去压她,转而拿起先前的第一张来看,赞道:“台阁体能练到这个水准,门面这一关是必过了。”

看过了交给珠华,嘱咐她:“你虽用不着,也别丢了,可以留着给光哥儿,他日后习字时用得着。”

张推官讲出“台阁体”三个字,珠华模模糊糊有点印象了,她不记得哪看来的,这大概属于此时的考试专用字体,考生们不管平时怎么放飞习的哪位名家,进了考场必须得老老实实得写这个字体,该字体最大优点是端正整齐,形同印刷。

她便应了放去案角,由它继续晾干。

再说得几句,天色将暮,钟氏那边遣了丫头过来,催他们去吃饭。

**

东院一片和气,正院里却是惨雾层层。

张老太太第一回昏的时间不长,但她醒过来的时间不巧,因为她刚由丫头急慌慌地搀着回到张兴文躺着的屋里,就听到大夫和冯一刀这个专业人士会诊之后,给出了结论:张兴文的宝贝保不住了,必须得切,不然持续坏死下去,不出三天,他连命都得一起赔进去。

张老太太虽有了一点心理准备,但这个话太刺激人了,她瞪着眼,喉咙里嗬嗬两声,痛快昏了第二次。

她这次昏得久,再度醒来的时候,天色已从黄昏转换成了清晨。

张兴文那边的切除术已经做完了。

好消息是:切除术还算成功。

坏消息是:他永远失去了男人的独有功能,另外,暂时还不能确定他的命是否就此保住了。

……这不疯能行吗?

张老太太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出她的愤怒了,都这样了,居然还跟她说不能确保儿子的性命!

大夫也很愤怒:这种大症本来就有恢复观察期的,一个好好的人切了还不能保证百分百就能活着变太监呢,何况张兴文这种。这趟诊实在是出得吃力不讨好,辛苦了一夜没睡,没得着感谢罢了,又被喷一脸!

怎么就能有这么讨厌的老太太呢!

还是张老太爷懂事些,来给安排了房间让他和冯一刀一起吃饭歇息去了。

张老太太也顾不上和大夫一直生气,忙奔进去看儿子的状况。

张兴文醒着,生不如死地醒着。

他还接受不了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事。

明明上一刻汪小姐唾手可得,他还巴结上了徐四公子,眼看就要走上人生巅峰,怎么下一刻就天地翻转,跌进他从未想过的深渊里了呢?

简直像做了一场噩梦。

可怕的是身上的疼痛无处不在地提醒着他,这场梦永远醒不过来了。

他完了。

张兴文就这么躺着,乍看上去还很安详,因为他的力气都耗尽了,再也挣扎不动,嗓子也嚎哑了,说不出话语来。

张老太太近前来一看他这比死人多口气的模样就吓傻了,顾不得自己那点情绪了,忙扑在床前语无伦次地安慰他:“三儿,你别伤心,总有办法,一定还有办法的——”

张兴文毫无触动,眼皮都没动一下:还有什么办法?他是活活地失去了那个器官,再麻痹不了自己了。

张老太太更怕了,努力想法劝说他:“对了,你不是喜欢那个汪小姐?娘有办法,还叫她嫁给你,你娶了她,就都和从前一样了!”她再也顾不得什么要保密的了,一股脑全倒出来,“珠丫头那有个叫红樱的丫头,你知道吧?老大那个假正经和她有了首尾,而且红樱还有了身孕!这个大把柄他是再也赖不掉的,娘拿着这事去要挟他,他是个要脸的人,不敢不帮忙的,到时一定能帮你达成心愿!”

——其实张老太太此时心里未必不清楚,以张兴文现在的状态,哪怕红樱怀的是个金疙瘩也不抵用了,张推官拼着事情传扬出去名声尽丧,也不可能受她的要挟给帮这个忙,这么去坑人,不只是结死仇了,简直是结世仇的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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