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名不奈何(207)

“——不过呢,”宫惟笑吟吟地,话音陡然一转:“栩栩然胡蝶也,蘧蘧然周也;梦中的蝴蝶是快乐的,梦醒后的人可就未必了。所以如果让我选,我还是愿意做梦里的那只蝴蝶,开开心心在梦境里永远活着不好吗?”

徐霜策心中一动,不知为何就是想反驳他半句:“那如果在梦里死了呢?”

宫惟不以为意:“被拖进梦境里怎么会真死?除非是被境主驱逐出去,那自然是脱离梦境,在现实中醒来了。”

徐霜策道:“那如果境主自己死了呢?”

这个问题把宫惟问住了。

他起身坐正,想了想道:“梦境不破则循环不断,境主在自己的梦中应该是不会真正死亡的……除非一种情况。”

徐霜策问:“哪种情况?”

但他心里其实已经隐隐猜出了答案。

宫惟赞许地“唔”了声:“对。虽然境主在梦中不会死,但如果境主的身体在现实中死去,那么被他拖进梦中的对象亦会随着梦境崩塌而神魂俱灭,从而迎来真正的死亡——这大概就是梦术最恐怖的地方了吧!”

随着他坐正的动作,那丝丝缕缕的桃花芬芳也随之远去了,像是个旖旎无痕、又短暂仓促的梦。

广受世人畏惧的沧阳宗主静静地坐在那里,没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又好似什么都没想。半晌他呼了口气,从宫惟手中取回那墨玉简,道:“这种法术玉石俱焚,你还是不要学了。”

宫惟对一切幻术都有种本能的亲近,其实内心里是想学的。但他脾气好,且对任何事都不太执着,既然自己最喜欢的徐霜策不让学,那也就算了,笑嘻嘻托着下颔挑眉道:“我不用学,我本来就能梦见你,只要我想梦见就能梦见。”

徐霜策指尖正一碾,便把墨玉简无声碾成了齑粉,闻言动作微微一顿。

少顷后他垂下眼睛,不知是对宫惟还是对自己轻嗤了一声:“胡言乱语。”

深红丝缎拂过空气,下一刻宫惟如鬼魅般出现在他身侧,仍然托着腮,眉眼含情带着笑意,好像在悄悄诉说一个了不得的秘密:“你知道吗,徐白?我昨天晚上梦见你啦。”

“……”

“只要我白天看见一只蝴蝶,那天晚上就一定会梦见你,但我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这件事——你曾经也梦见过我吗?”

沧阳宗主仍然端坐着,面容俊美冷漠,一言不发。

宫惟更贴近了,柔软的唇角几乎贴在徐霜策耳边,轻轻地含笑问:“我在你的梦里,通常会做什么呢?”

砰!

其实是一声闷响,宫惟后脑勺直接撞在了沧阳宗主腿上。

徐霜策一掌重重钳住了他下半张脸,令他被迫仰天摔倒,被捂住的口鼻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就着这个仰卧的姿势,看见徐霜策终于俯下身,每个字都轻而狠:

“我自然是梦见你和人游遍大江南北,好友遍布天下。”

宫惟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徐霜策蓦然放开他,似乎连多待一瞬都做不到,起身拂袖而去,快步消失在了层层林立的书架间。

作者有话要说:

徐宗主:一张爱我的嘴,和一百个不爱我的细节.jpg

第68章

“临南天穹轰然坍塌, 妖风从黑洞中来,民间百姓不论男女老少,触之即刻化为桃瓣。仙门修士但凡小于十六周岁者, 亦化为桃瓣消失无踪……”

“妖风肆虐时过三刻, 黑洞遽然不愈而合。此时民间已有数千百姓凭空消失, 附近仙门亦损失了二十八名小弟子。”

“此番死伤惨重,人心惶惶, 天下都盼望仙盟懲舒宫施以援手。”

天穹坍塌之处离谒金门不过百里,事发时剑宗尉迟锐第一时间带人驰援,天洞消弭后又协助当地仙门处理善后, 因此众门生到现在才接二连三御剑而回。

天空中不断划过御剑飞行长长的气劲, 谒金门一反平日宏大肃穆之景, 各处都显得有些喧杂。应恺穿过长长的游廊, 沉默地一挥手,身后那名低头汇报的门生才深施一礼,毕恭毕敬地退了下去。

“只是开始而已, ”应恺站定脚步,望向天空轻声道。

身后尉迟锐亦站定在了栏杆边,狐疑问:“什么意思?”

应恺不答反问:“你还记得柳虚之醒来后, 断断续续转述了冰川深渊下度开洵的只字片语,提到‘幻境’、‘现世’等字句吗?”

在这方面尉迟锐的思维与常人是一样的:“将死之人, 胡言乱语罢了!”

应恺却摇了摇头:“度开洵的话应该是真的, 眼下天塌便是佐证。”

从尉迟锐一脸面无表情的模样来看,他应该是没听懂。

应恺叹了口气:“如果我们所在的天地当真是一座大幻境,并且幻境开始的时间是十六年前升仙台,那么这十六年来出生的所有孩子,都不是境主从现世中拖进来的真人, 而是幻境根据凡人繁衍规律所推演出的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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