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一万个夜晚中的水上灯与梦(8)

作者:凯奥斯 阅读记录

在几年的相处里,我弄清了公爵的个人习惯。他不在乎尘埃、昆虫之类的东西,不怕脏污,没有洁癖,唯独讨厌和人接触,厌恶的程度很深。他从不跟人握手,哪怕是正常的礼节,更别提贴面礼、吻手礼,那简直令他作呕。他避开所有与他人的碰触,仿佛碰一下就会被染上致命病菌。

不过他的心理底线在我面前要放低多了,这缘于我多年来对他锲而不舍地尝试触碰,当然不会过火,是极稀少的、不易察觉的、叫他以为是意外的那种尝试。脱敏疗法。总之看他的反应对我是一个乐子。近来他甚至都对我的接触无动于衷了,使这小游戏大大减少了趣味性。

我曾经问过他这个心理的由来,他只简单地用两个字的理由打发了我。

“不洁。”

这是他的原话。

我在心里思考,不知道公爵有没有意识到自己也是所谓“不洁”的人类的一员。但转念一想,应该是有的。他对别人苛刻,对自己只有更苛刻,他向来秉承“人生来有罪且不洁”的理念,认为所有人年岁越大就越罪孽深重,倘若鞭子不能教养,就只能用刀子放干他们的血,让罪恶随血液一同流走,才能稍微变得干净一点。

“没有比人类更丑陋、更愚蠢的生物。”同样也是出自公爵之口。他对人类不说痛恨,也算得了十分敌对。偏偏就是这么一个人,治下的领域富饶丰裕,极得人民爱戴。除了他本身的能力以外,对表面工夫的注重必不可少。当旁人在场时,他永远不会说出如此消极仇世的字句,即便有些无伤大雅的不爱与人接触的小毛病,他总体的形象总是威严与仁慈并重的,再加上面容俊美、举止文雅、思维敏捷,轻而易举就能得到对方的好感。

一个优秀的政客。不妨这么判断。

数年来,他都完美保持了这终伪装,但我仿佛是一个例外。

从我小时候起,公爵就不惮在我面前显露本性,无论内容何其残忍、血腥,他都颇有兴趣地向我一一吐露。我能怎样作为呢?唯有尽到孩子的本分,老老实实地倾听、表示理解,并且守口如瓶。每当我这样做了,下一回他又加倍地向我描述,简直令我怀疑他对我满是天然的恶意,才会愿意用这些言论不间断地染黑我的思想。不过换个角度,假如他觉得这些话是是孩子在成长中必经必知的途径和道理,倒也不难解释这种行为。

公爵在我面前秉持的态度,仿佛对我有一种特殊的慈爱,他看我如同看一只懵懂的、有些潜质的羔羊,只是我毫不怀疑假如这只羔羊倘若有违背之处,他也会不吝管教,哪怕叫它鲜血淋漓、遍身伤痕。我被允许犯一次错,即最初的一次,在那之后公爵会对我讲诉应有的理解与教训,我就再不许犯。最初我偶尔还会与他有些意见分歧,后来与他的言论几乎趋于一致,因为他的教导不可违抗不能改变,多加辩论毫无益处,我何必多费口舌。

从我入住庄园至又一个十四岁,我对公爵的这种消极态度如野火延烧至各个方面,随着我逐渐放弃争辩,他对我的控制势力便日愈强盛,这显然是个此消彼长的问题,我将它认作一种明智的退让,你看,人总是有能力界限的,你最好只是在能选择的范围内选择。

在这个瑰丽的庄园待的日子渐久,我也同公爵一般能够领略起花园的美来。无论什么季节都无法摧折其生气,无论什么时候去看,总有些花满骄傲地开着,无论冬秋,即使满园都给厚厚的白雪盖住了,角落里也会恰有一枝探出头来。花这种东西,从来都没得无遮无拦、不假矫饰,你可没法叫她生得更丑或者更美,她永远是她应该有的样子。

某个秋日晴朗的天气里,我在花园里放风筝,秋天最后的白蝴蝶在花丛间闪动,我手中拉扯着风筝线沿着大理石铺出的花园中间的小路奔跑,风筝哗啦一声趁着凉爽干燥的风飞起来,我变成慢走,仰着脖颈一边后退一边放长风筝线,线轴在我手上骨碌碌地转,线越拉越长,直到风筝在明亮发白的高空缩成很小的一个色泽鲜艳的剪影。

我玩了大约有一个多小时,后来无意中转头看见二楼长廊的玻璃窗后,公爵沉静地立着看往这个方向。我不知道他站了多久,也不知他看见什么,在意识到他存在之后,我举起手臂向他挥了挥,而他笑了笑,也向我挥手。只是我不太确定那是否是个笑容,或者是因光线反射到玻璃窗叫我产生的错觉,总之在我记忆里是有这么一回事。

6、公爵 05

我不常听到关于我母亲的事。

与经常性地听见身边的人对公爵百加称颂相比,她的存在感较为稀薄,并非大家刻意不提到她,而是她悄没声儿地从话题中略过,像是一个逝去的旧日的影像,她的色泽音笑已消磨淡化,成为记忆中的一小块污痕,不痛不痒,激不起从记忆布满灰尘的锁柜中取出兴致。这个过程可以是不加知觉的,人们往往在意识想到她之前,思绪已如燕子点水般轻掠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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