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浚山(8)

作者:马小六 阅读记录

身为暗卫,双手沾染的血腥不会少,可那些血腥早就触动不了余子墨了。余子墨是从烧焦的死人堆里一步步爬出来的,乞讨的时候让人呼来喝去差点冻死在雪地里,因为一口包子让店小二吊在房梁上挂了两个时辰,他早就明白人性之丑恶,知道那些看似衣冠楚楚的人,明艳阳光投射下的阴影有多扭曲。

他在这世上在意的只有三两人,是曾经给他温暖渡他能活的。苏韵熙便是其中之一,她在余子墨孩童时代瑟缩的冬夜给了他一碗热饭,一件冬衣。

余子墨始终铭记,却未有机会回报,不想再遇苏韵熙的时候,却是公荀要她性命,余子墨挣扎着做了决定,可结果是既违背了公荀,又伤了苏韵熙。

他躺在圈成一条的床榻上,辗转难眠。翌日早起便骑着破风飞奔出城,好好跑了几圈才泄了心中的郁结,堪堪恢复平日的从容不迫行进城内,却又被热闹的人群弄的神情恍惚,再抬头时已经持缰站在了大狱的门口,一辆马车刚刚驱动,车辕发出吱嘎轻响缓缓驶过。

“余大人。”

狱卒看余子墨盯着马车出神便上前招呼。余子墨收回视线将破风递给守门的小卒和来人一同进去。

公浚的桌上放着棉白布的包裹,狱卒给余子墨上的茶水就放在那包裹边上,公浚想要起身却被余子墨制止,狱卒刚要离开,又被叫住。

“何人前来探视?”

狱卒一怔,余子墨就扬扬下巴示意桌上的包裹。

“哦,您府上的侍从来过,送了些点心。”

余子墨眼皮一抬,“还有吗?”

“没了。”

余子墨点头,狱卒告退。公浚才偏头笑道:“除了子墨大人还有谁会来看我,甭说王上准不准,他们怕是躲都躲不及。”

“子墨或余子墨,我不是什么大人你也不是什么殿下,权当是儿时旧时好了。”

“是,子墨兄。劳烦你又来看我,关心我的死活。”

“不论是朝廷大臣,还是姐妹兄弟,他们或顾虑地位,或爱惜前程,有很多不可来的理由,并非无视你的生死,也有为你陈情的人。”

“那子墨兄的地位前程呢?”

“我不在乎。”

我不在乎。公浚像是把两幅景致完全不同的画重叠在了一起,一幅光影晦暗充斥着炼狱的狰狞,一幅却穹蓝星蔚一派安然,不知道为什么那宁静竟然胜过了浓烈,在他干涩的心里,开了一条小渠,引入清流无数,即润且暖。

“子墨兄当真潇洒恣意,高官厚禄也视若粪土,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其他在乎的,这样好,不受牵绊。”

余子墨抬起饮茶的手忽的一顿,他有在乎的,就因为在乎,才彻夜未眠,大清早去跑马。

“子墨兄?”

“恩情。”

“什么?”

“恩情。我在乎恩情。总想着知恩图报,可是却因为某种原因无法做到,不光做不到,还伤了与我有恩的人。”

余子墨重重的落下杯子,公浚偏头只能看见余子墨冷峻的脸上,两道剑眉竟微微蹙起,若不是公浚平躺略成仰视可能都察觉不到那微微隆起的弧度。

“子墨兄,人生而不易,何必自寻苦楚。你念人恩情,时刻铭记,便是给那人寿禄上添了福缘。即便是你无奈伤了对方,想来以你的品行也是将伤害降到最低了,那人感念不会怪你。”

余子墨垂眸,静静凝视脸上微有血色的公浚,那人躺在床上连翻身都困难,却偏头报以宽慰的微笑,对他说:“安心!”

两人对视,直到公浚轻咳了两声,拉了拉被子,余子墨才收了视线,“冷吗?”

“不妨事。”

“路上点心铺子,有新制的饴糖,买了些,你尝尝。”

人生来不易,虽苦但行,总该吃些甜的东西,嘴巴甜了或许就不觉得苦了。

“谢谢子墨兄。”

余子墨起身离开,一盏茶的功夫,狱卒捧着厚重的棉褥进来。

“上头吩咐,给你加床被褥。”

“敢问是余大人的意思?”

“不然呢,你还指望王上亲下圣旨啊,废话那么多!”

余子墨已经尽他所能的对自己最好了,可是自己又对他有过什么恩情呢?公浚想了又想,却不能找到自己做过算得上恩情的事。可是余子墨对他,却全是恩情。

4、岁旦

◎“子墨兄,你回来了!”◎

农户挥舞着镰刀,赶在初雪落前,收回最后一些可吃的作物。只有腿肚子高的胖小子,跟在自己娘亲身后,也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于是使出浑身的力气,拽住墨绿的缨子,终于在娘亲的帮助下,从地里拔出了白胖的萝卜,自然也带出一片泥土。

余子墨就顺着传国玉玺带出的“泥土”一路追查。离开时是晚秋,回来时冬天已经过了大半,京畿错落的楼宇裹在莹白的雪中,缀着红红的灯笼,快要岁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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