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浚山(9)

作者:马小六 阅读记录

马蹄疾行扬起了雪沫,余子墨一刻不停直抵宫苑,将所查之事一一禀报,公荀沉默良久,忽的一声凄笑,久久才道:“多亏了你起疑,不然我还真不知道公庆竟存了这般心思。”

牢狱门前徐徐而行的车马,绝不是余子墨家仆所乘。虽说公荀赏了余子墨万贯家财,置办几辆马车对余子墨而言简直是芝麻绿豆般的小事,可他素来骑马,要那么多马车做什么,所以只差人备了一辆,以备不时之需。日常家仆要用,也都是管家用,可那一日去天牢送吃食的是侍从,定然不会驱车前往。

那马车虽罩着青黑棉帐,一点不打眼,比富人家的车辆少了些宽敞阔绰,可是那拉车的马匹却是上等的,蹄健肌劲,鬃毛黑亮,寻常人家谁能用这样的马拉车?何况余子墨问狱卒,那人虽是对答,却眼神飘忽,一看就没说实话,余子墨便记在心上,让属下盯着点,看有没有人去天牢探视。

几日后,属下禀报,确有人探视陈氏,偷偷给狱卒塞了银两,做得不露声色。

“车中是什么人?”

“披着斗篷看不清楚,可是马车绕了几道,最后停在四王子宅邸的后街了。”

余子墨与公荀商议一番,便亲自查办后续,顺着陈氏母族的这条线,不光查出了陈氏暗地里干得那些阴损勾当,还查出她身陷牢狱,却能借四王子公庆勾结上鞨桀族,贼心不死想直捣京畿,拉公荀下马扶公庆上位。

公荀听余子墨叙述,心中百感,除了愤恨,倒对牢中的公浚生出了些许疼惜。公荀与他母妃不算亲厚,误解重重,情如冰封,但是总是逃不脱母子血缘。可是公浚呢?陈氏拿他当什么?开疆扩土的利器,卷刃了便可弃之不顾,认可由他痛由他死,也要保住传国玉玺,再寻一棋一子扶旁人上位?这女人的野心竟比自己还要盛!枉那愚孝的男儿还想着把肉粥留给他母后。

至于公庆……

“世人都说我亲情寡薄,我还真是被世人说着了。父母姊弟,没有一个信我,没有一个可信。”

“王上。”余子墨拱手请示。

“说。”

“很多事,臣下无法还原始末,但大体能推断一二。”

“什么?”

“您戍北之时公浚确实力荐彻查贪墨税银之事,为此还领了责罚。宣诏当日,他也确实是被侍婢随从强行换了龙袍,被陈氏押上大殿。传国玉玺也未经他之手,他不曾隐匿。由此看来,他说的不想争位,只想得您庇护做个洒脱王爷,可能也并非虚言。”

公荀摩挲着指骨,静坐看向余子墨。谁人可信?余子墨不是正在告诉他,那个天牢里的弟弟或许是可信之人吗?被责训的时候,只有公浚肯为他辩驳几分;犯错罚跪,只有公浚肯半夜偷了吃食陪他罚跪到天明;摔伤大腿,只有公浚惦记他痛不痛,散课之时他尚未起身,公浚便立在一旁架起他的手臂唤着“王兄,小心”;校场比武,拿着凉茶递过手帕真心实意道贺他拔得头筹的也只有公浚……谁人可信,公荀或许是知道的。

“我乏了,你先回去歇吧。今日朝宴你未赶上,明日岁旦晚宴,你来如何?”

“呈王上不弃。可岁旦晚宴是家宴,子墨出席不妥。”

“家宴?‘家人’二字何其珍贵啊!”

“是啊,子墨最为感触,如今尚无家人。”

公荀一顿,莫名一笑,“子墨,我给你添个弟弟怎么样?”

余子墨怔愣,白板脸上显现少有的疑惑。

“谋逆重罪,即便施恩也该终身圈禁,不然我这上奏的折子要堆出一人高,公浚逃不脱这命。可余子俊,身为暗卫首领余大人的胞弟,有粮有饷,有屋有房,得王上垂青,许个空头闲职,也能做个潇洒子弟。你说对吗?”

余子墨尚未回答,公荀便继续着,像是自言自语:“你想想,也容我想想。”

转早,余府。

管家看见马厩里的破风正闲散的咀嚼着干草,才知道他家大人昨天夜里回了宅。

于是赶紧让人备了早膳等着余子墨起来食用。

“大人,清粥小菜不知合不合你口味。”

余子墨对吃食不挑,早前行走办事,热饭都吃不上,干粮就水便是一顿。不过他五感俱灵,夹了一口素白菜丝,便偿出偏甜的口感。

“换厨子了?”

“回大人,刘主厨母亲年岁已高,今日岁旦他早早告了假,想回去陪陪老母,您不在,我便做主让他休沐了,这饭菜是陈厨娘做的。”

余子墨自小无依,对岁旦的认识,便是大街上张灯结彩和别人家的热闹,后来跟在公荀身边多数时候都是守在宴厅外等公荀离席,入夜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上几句便都困倦的睡着,再后来,他独行办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总是忘记了日子,直到客栈的店家吃惊的看着来投宿的旅人,余子墨才反应过来,岁旦了,人们都归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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