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不住问:“你是要带我去见娘亲么?”
她面色暗淡,指了指自己脚下。
我大喜:“她真的在这儿?就在这个山庄里?”
她仍是默然指着自己脚下。
我笑不出来了,目光随着她的手看向她指的地方。
那里当然没有人,只是一块干结的黄土,散落着几片白色枯叶。
嗓子好似涩住了,我尝试了几遍,才发出声音来:“她……死了?”
她垂下眼退后两步,轻轻点了点头。
我膝盖一软,对着那黄土跪了下去。
我的母亲,她在那里,可我还没有见过她。从我懂事的那天起,我就在盼着这一天,盼着和她相见相认。然而当我终于到她面前,却依然无法得见。
我已经离她这么近,相隔不过咫尺;然而又这么远,隔着黄土,隔着阴阳,这一世都已无缘。
贺姨娘拉着我胳膊硬把我拽起来。我胡乱擦了一把眼泪,问她:“我和娘亲长得像么?”
她匆忙点了一下头,神色沉肃地指了指我,然后左手平摊,右手食指和中指立起,交替着从手掌上溜过去。
“走?去哪里?”
她显得有些焦灼,看了看四周,确认无人,迅速做了个跑步的动作,接着手掌立起,在我脖子上比了一下。
这下我也不顾得伤心了:“你让我跑?有人要杀我?谁?赵存生?”
她摇头,双手在身前画了一个大圈。
“所有人?”
这里的人个个都透着古怪,别具心思,我一早就知道,但我没想到竟是要我的命。
所有的人,当然包括他。他亲口说的,这庄子里是他说了算,也许一切都是他策划安排的。
但是我仍然不愿意相信。“为什么?”
贺姨娘执起我受伤的手腕,指了指还包着纱布的伤口。
“为了我的血?入药?”
他要我的血作药引给母亲治病,我当然会愿意;当他验出结果出门宣布时,我唯恐他说的不是我的名字。他完全不必这样的。
贺姨娘又是摇头,转而指向头顶上方七月白的树冠。
我忽然想起宝映的那桶血水。日头正盛,照在身上已有阳春的暖意,后背却还残留着那日清晨的寒凉。七月白的树叶素淡如雪,只中间一路绯红,如水中渗开的血丝。
“他们用我的血……浇这棵树?”
她点点头,伸出自己手腕,解开腕上纱布。她的伤口早已愈合,只留一道浅白细微的疤痕。接着她又回身指了指锦容所住的方向。
原来她们俩都是幌子,为了不让我起疑而用的障眼法,这两个月里其实只有我一个人在不停地被放血。
那天锦容故意划破手腕,向我挑衅,也一定是一早串通好的;甚至更早的时候,我要走时她说的那番话,或许也是假的。
她说的话,或许都是假的;他说的话,或许也都是假的。
可悲的是我居然信了。更可悲的是现在我依然希望自己可以相信。
我许久不说话,贺姨娘愈发焦急,摇了摇我胳膊,又做了个跑的姿势。
养了半年多的腿伤又隐隐作痛起来。我看了看远处连绵不绝的山岭,心里有些犹豫。
可能是我被重山吓得退却,也可能是……我还在奢望自己可以不用逃跑。
贺姨娘见我看着远山,伸手到我面前摇了摇,示意我抬头看七月白。最下面的枝条已经光秃,她踮起脚尖试了几下也没够着上头的树叶,就对着光秃树枝做了个撸叶子的动作。
他们用我的血浇灌这棵树,我的母亲葬在树下,他吝于给我几片叶子,赵存生摘树叶被母亲毒打,这棵树显然是十分重要的。
但是……一棵树又能做什么呢?何况这里满山都是。
“你让我把树叶摘下来?有什么用?”
她又比了个跑的架势。
“摘了树叶跑?为什么?”
她一着急又冒出一串鲜卑语,双手跟着比划,我却是一点也不明白,只后悔自己早些没有偷偷学一点。
她比划了两下,忽然停住,朝我背后使了个眼色。我回头一看,宝映已经拿着披风回来了。
宝映走近来,狐疑地看了我两眼,问:“姑娘,你眼睛怎么啦?”
我这才想起自己刚刚哭过,脸上还挂着泪珠,连忙擦了一下,笑道:“没事,叫沙子迷了眼睛,正好贺姨娘经过,帮我吹出来了。”说完对贺姨娘道:“多谢姨娘相助,改日有机会再登门拜访。”
小丫头倒是一点都没起疑,等贺姨娘走了还偷偷跟我说:“姑娘谢过她一声就够啦,不需要再特地去拜会的。”
我只笑了笑,没心思搭理她。
第11章 转·血叶(4)
一整天我都在想贺姨娘的话,想着到雪叶山庄后的种种见闻,前前后后仍是串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