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雪(2)

那年我七岁。没有人知道我七岁时便害死了一条人命,为了一张饼,或者说得冠冕一些,为了生存,为了活下去。

花舫为了美观,栏杆做得既矮且细,只过膝盖。我倚栏站了一会儿,觉得不太稳当,刚要往后退,忽然觉得背后似乎有人,回头一看,却是细细。

在我转头的一霎那,她的表情似乎有些古怪,但瞬间又恢复常态,挂起甜腻的笑容来。

“瑟瑟妹妹好兴致,这会儿到外头来看风景,还穿得这么单薄,外头风大,仔细吹着凉了呀。”

她又换回了之前那身红衣,与我身上一样的颜色。经过刚才亮相时的对比,她现在居然还有脸再穿?我瞄了一眼她坦胸露背的艳装:“要说单薄,姐姐穿得可不比我单薄得多,出来应该披件外衣的。”

我本没有讥讽她的意思,她却突然变了脸色,冲上来对我胸口猛地一搡。我猝不及防,栏杆又低矮,差一点翻出栏外,只右脚脚尖勾住下面围栏,勉强稳住,上身却完全失了支撑,只得紧紧抓着她手臂。

我整个人几乎就是挂在栏杆外了,不由有些慌张:“细细,你做什么?”

她的脸完全失了平日的甜美,扭曲得狰狞:“一山容不得二虎,这个道理你都不懂么?有你没我,有我没你!这莺语阁里只有我一个人能穿得红衣,以前是,以后也是!”

我没有料到她竟然会有这样的想法,我虽然处处跟她争,处处想压过她,却从未有过要害她的念头。情急惊骇之下,只想着要保命,两只手都抓住她胳膊,脚尖拼命向下伸去,只希望能勾得牢一些。

她推我不动,发觉我右脚卡在两节栏杆之中,抬腿便朝我小腿踹去。脚尖本已绷得笔直,被她一踹,只听见咯啦一响,脚踝处传来火辣辣的痛楚,眼见是伤筋断骨。

我痛得眼冒金星,更是死死揪住她不放。那华而不实的栏杆终于承受不住两个人的重量,齐根而断,随我俩一起落入河中。

洛水的河水依然是记忆中咸腥的味道,混着泥沙。水下模糊不清,只觉得手里的细细在上浮,而自己在向下沉。她两腿并用拼命蹬我,可能除了右脚脚踝还有别处也断了,但我就是不放。

这个时候我竟然又想起三改,想起那张饼,想起她在水中挣扎、既想抓住我的棍子又想避开的模样,和她浮在水上的尸体。

细细不知道曾经有人因为我而死在这洛水里,如果她知道,兴许就不敢那么做了。这回我虽然没有了上次的好运气,但至少可以给自己找个垫背的,黄泉路上也不至于太寂寞不是。

第2章 起·雪叶(1)

意识回转后还未来得及睁眼,右腿便传来钻心剧痛,这倒使我放下心来,好歹还没到阴曹地府。我尝试着想动一下,看看脚到底废了没有,立刻有人来按住我:“唉唉,别动!”

是个陌生的小姑娘,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两条麻花辫在头顶盘成圆髻,髻上各斜插三支素钗。这样的装束我还从来没见过。

她大约少见生人,有些拘谨地一笑,还未开口脸先红了:“姑娘,你、你醒啦。”

她的口音也不像洛阳本地人。我看了看四周,桌椅床柜都与平日所见式样略有不同,竟好似身处异乡,忍不住问:“这是什么地方?”

“啊!”她立即显得十分紧张,“这里是、是雪叶山庄……”

她有口音,我没听清。“什么叶山庄?”我转向窗外,日头太亮,这么躺着就只看到白花花的一片,“又是在哪个山里?”洛阳四周尽是平地,从哪儿突然冒出一座山来?

她见我直盯着她追问,愈发窘迫:“雪、叶、山庄,山叫天……天……那个……”

“天台山。”另一人接过她的话头,推门进来,也是个年轻姑娘,大约十七八岁,装束与那小姑娘相似,形色却要沉静得多。

小姑娘低声唤她:“锦容姐……”表情像是大松了一口气。

锦容走近床边,将手里药碗放下,扶我坐起身来,不等我开口便率先问道:“姑娘是洛阳城里人?”

我点点头。她又问:“是出城游玩不小心落水的吧?”

我不禁有些诧异:“你是在城外救的我?”就算嬷嬷他们不知道我和细细落水,洛水上那么多船,竟然漂到城外才叫人发现?

锦容答道:“不是我,是我家少爷。姑娘当时身受重伤昏迷不醒,身上又没有身份文牒,少爷只好把姑娘带回庄里来。天台山距洛阳城北一百七十里,等姑娘脚伤好了,两三天就能回去了。”

我低下头:“承蒙贵府公子仗义相助,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怎好再作叨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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