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雪(5)

她柔声问:“是伤口又疼了么?”

烛光柔和,映着她温婉面容,眼里竟是十分关切。

或许人在身体伤痛的时候,神思也会格外脆弱。我明知道白天她曾用冷厉的语气喝斥过宝映,此刻也觉得她眼中关切确实是出自真心。就像我在街头饿得奄奄一息时,嬷嬷给了我一个馒头,我也眼花地以为看到了素未谋面的娘亲。

“哪里不舒服就说出来,千万不要强忍。”她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哎呀,还发热了,赶紧躺下,我去叫少爷来。”

我连忙制止:“不用……”她听也不听,飞快地转身推了一下宝映,旋风般出去了。

不一会儿锦容就领了沐卓尧回来。我本来还觉得可以忍,一看见他,也可能是看见他背的药箱,浑身都不自如起来,伤口愈发疼,全身关节也酸不可抑。

他重新检查了一遍:“倒是没什么大碍,身上有伤口是会疼痛发热,过两天愈合了就没事了。我这里只有一种止痛的药,就是对肠胃不太好,如果实在忍不住了,就吃一颗。”拿出一瓶药丸来递给我。

止痛药有多少种、伤不伤肠胃我不清楚,既然是个半吊子大夫,也不能对他期望太多。我没有接:“既然伤身那就不吃了,也不是很疼,忍忍就过去了。”

他默默将药瓶攥在手里,过了片刻又道:“手上有几个穴道,按压或许能减轻痛楚。”

日间把脉都不愿多碰一下,这会儿他倒不嫌了么?我把手缩回被中:“不用了,这么点疼痛,可以忍。”

他解释道:“在下并无唐突之意,姑娘但当我是大夫……”

但我更情愿他不解释。“我没有那个意思。公子妙手回春救我性命,恩同再造,许多大夫都比不了,我一直是把公子当大夫看的。”

他沉默下去,许久都不说话,久到我开始犹疑,他突然低声道:“对不起。”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抬起头飞速扫了我一眼,又立即转过去看着我绑了夹板的腿,把手里的药瓶放在床沿:“如果实在疼得厉害,就吃一颗药,不要硬忍着。”

这家人都古里古怪,我猜不着他们的心思。他说对不起,或许是因为不该对我存了轻视,也或许是抱歉自己医术不够精湛,但他完全不必用那种好似我的腿是他弄断的痛心眼神看我,这委实让我有些招架不住。

我只看得他一眼,烛光又昏暗,没有看真切。也许我不该用那两个字形容他的眼神,倒过来可能更贴切,但我不敢那样做。

第4章 起·雪叶(3)

一直折腾到东方露白,疼痛才减轻了,锦容也陪了我半夜。睡了一上午,醒来时她已经在里里外外地忙活,眼里全是血丝。

照顾行动不便的病人并不容易,至少她在我面前都是和颜悦色、细心入微,没有半点怨言,这点我是感激她的。

但我也知道,世上会有人无缘无故地对你坏,但绝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地对你好。

在床上躺了十来天,伤口差不多长合了,不会再疼,翻身动作时不必那么小心翼翼,还可偶尔下一下床。沐卓尧说要拆夹板至少得再过二十天,而完全恢复如初则需要三四个月的时间。

三四个月可以发生很多事了,我可不准备在这诡异的人家呆那么久。

也许是因为有伤身子虚弱,以前我每天都只需睡四个时辰,现在却经常一睡就是一个对时,午后还要再眯一会儿,一天倒有大半时间是睡过去的。

饶是如此,剩下的那一小半时间仍然无聊得很。

我打了个哈欠,把手里画满了的纸团起扔在一边,从床头抽出一张空白的来,继续画格子。

昨天沐卓尧重开了药方,留下几页处方笺,今早锦容给我梳妆时我特意问她要了一支黛笔,自己画格子下五子棋玩,好过成天呆坐着无所事事。

“早知道秋姑娘喜欢这个,我就带一副棋来了。”

我抬起头,见沐卓尧今日没背药箱,手里捧了一摞书进来。他笑起来容色比平时更鲜活,让人觉得……就像锦容说的,如沐春风。

我脸上微热,忙移开视线,转而看他手中的书。

他笑容一滞:“我想你天天闷在屋里一定觉得无趣,就寻了些闲书来,喜欢可以翻一翻。如果……你觉得疲累,那就不看了,养好身子要紧。”说着准备把书放到桌上。

我很感激他的体贴细致,不过还好我是认识字的。“我本也打算向公子讨两本书来消遣,倒是赶巧了。”

接过来粗粗扫了一眼书脊,有《花间集》、《云谣集》、《国风》等一些诗词,《太平广记》杂传五卷,以及其他一些类似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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