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雪(33)

“……”

龙荧低下头,好半天没再开口。

过了会儿,他似心有不甘,突然对江白昼道:“哥哥,你会这样认为,是因为你不懂得喜欢一个人是什么心情,分离是极其可怕的事。试想,你再也见不到你最想见的那个人了,怎么办,你不伤心吗?”

“唔,你说得有理。”江白昼竟然赞同,但他又说,“可我没有想见的人——不对,你或许算一个。”

龙荧心口猛地一跳:“或许?”

他们在房内对谈,饭菜已经冷了,莲花灯烧掉了半盏油,光亮弱了一些。

昏灯下最易生暧昧,江白昼虽然无意,却将龙荧的心高高吊了起来,他犹不自知,单手扶案,侧身靠向龙荧那边,说道:“我在家乡也爱僻静,不常与人来往,这边只认识你一个,对我来说,如果有人能称得上‘想见’,当然只有你了。”

“……”

他一靠近,龙荧就腰背僵直,下颌微微绷紧,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神情看他。

似乎有点可怜,又期待他做什么似的。江白昼觉得莫名,但他没忍住伸出手,顺着某种无声的指引,按住了龙荧的肩头。

龙荧当即贴上来,几乎是将自己主动送进他怀里。

江白昼撒手也不是,抱也不是,气氛忽然变得有点古怪。

江白昼先开口:“你做什么?”

龙荧的神情十分无辜又不解:“我正想问,哥哥要做什么?怎么话说到一半,突然抱我?”

“……”

第16章 天机

龙荧倒打一耙的本事实在有够精湛,可的确是江白昼先伸的手,他也甩不脱干系。

算了,抱就抱了,江白昼不计较。

他简单吃了几口,将碗筷推开,问龙荧:“你们这里的人,都像你这么热情吗?年糕似的,总往别人身上招呼?”

“……”龙荧当然不会承认这是他自己的毛病,只得抹黑群众,他说,“是啊,下城区冬长夏短,总是冷的,为了取暖大家就不得不抱在一块休息,久而久之……咳,但也不是见谁都要抱,只有亲近的人才这么做。”

他一本正经地胡说,江白昼信以为真,感叹了句:“民风好开放。”

龙荧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晚饭之后,天色彻底黑透了。

江白昼要去走亲戚,龙荧是他的引路人。但他们并不打算直接登门拜访,当年公孙殊和江烛私奔,公孙氏作何反应旁人不得而知,想必是十分不满的,况且牵涉到无尽海,江白昼的身份存在隐患。

谨慎起见,他决定趁着夜色,先去上城区探上一探。

他担心认错门,问龙荧:“公孙氏只有那一家吗?”

龙荧道:“名门望族只那一家。”

江白昼点了点头,随身携带着他爹的骨灰,替后者生出了几分近乡情怯。

一个月前,江白昼出海之前,整理公孙殊的遗物时,在他爹生前居住的屋子里捡到了一本书。

这本书掉落在书柜的缝隙里,以前江白昼从未注意到,他捡起一看,是岛上流行的传奇故事,但令人惊讶的是,书内的空白处竟然有公孙殊亲笔留下的记录。

那些记录内容繁杂,语序凌乱,大多是写他和江烛又因某些事情发生争执了,他恨江烛冷血冷情,年复一年地折磨他,不肯给他一个解脱。

偶尔也有喜事。公孙殊深深迷恋自己的妻子,他写:“今日生辰,小烛送我一盏桃花灯,原来她心里还有我。”

此后接连几页,书上字迹工整了许多,从字里行间依稀可以窥见他落笔时的温柔。

但好景不长,他们几乎日日争吵,吵到一定程度,索性对彼此避而不见。

公孙殊的笔调也随之转为落寞。

江白昼耐心地从第一页翻到最后,将每个字细细看过,最后一页的笔迹格外凌乱,公孙殊不知因何情绪激动,甚至写了一堆错字,江白昼再三辨认才看清楚:

“近日小烛总避着我,一个人关在房里不知琢磨些什么。我自作多情,以为七夕将至,她要给我一个惊喜,原来竟不是。”

“她总疑心于我,可明明是她更鬼祟。”

“果然,果然!她有事瞒我!”

“原来如此,难怪她吓破了胆……此等天机,她唯恐我泄露出去!”

“她实在多虑了,我等蝼蚁,天机在握又有何用?”

“悲哉!悲哉!”

“……”

江白昼读得直发愣,他把书柜上所有的书都翻阅一遍,却没找到其他的文字。

他不知道这遗文里的“天机”是指什么,看起来似乎事关重大,令他父母惶恐,难怪后来他们争执不下。

那么,这是否就是江烛不惜殉情也要手刃亲夫的关键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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