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色(91)

作者:朕微萌 阅读记录

就连一向对人间吃食无甚兴趣的岸,也因其鲜美、淳朴的味道,第一次感受到食物带来的身心上的愉悦和满足。

酒足,饭饱,倦懒生。

饭后,新鲜出炉的叔侄俩夏侯瑜和夏侯睿的在茶室里秉烛夜谈,无事的女人们、老婢以及家生子小儿,在房顶的石坝子上纳凉。

纳凉,有散着衣襟摇大蒲扇的;有端一碗井华水和旁边的人拉呱两句喝一句,再拉呱两句再和一口的;有铺着竹席躺在上面望天数星星的;竹席边上,求知欲旺盛的小儿拽着正好倾诉欲旺盛的老妪讲那代代流传,生动又荒诞的故事……

看得出来,曾经的安南王夏侯瑜的妻子——那个傍晚在池塘边剥莲子的小妇人是夏侯瑜隐居此地后才娶的,是土生土长的乡村姑娘。比起和出生不凡又拥有超越性别的美貌的前安南王,她和家中奴仆以及周围村民反而相处得更自在轻松些,和岸,那就更加无甚可说的了。

而岸,也没有和夏侯瑜的妻子交流的欲望,倒不是自持身份和别人有什么代沟,而是在她眼里别说人间的王侯将相与贩夫走卒乡野村民俱是凡人,就是天上的神仙又怎样,在她眼里高低贵贱三六九等从来无聊荒唐,只有欲孽深重和澹泊寡欲不同,前者皆是她的潜在客户,后者不可能成为她的客户……

而前安南王夏侯瑜的妻子很明显,不仅没有什么求而不得的欲望,还对现在所拥有的几乎受宠若惊,知足的不得了,平实的不得了。

她绝不可能成为岸的客户。

一直到下半夜,白日里留在的地面上的余热才慢慢被收回天空,夜风中有了几丝凉意。

岸躺在纳凉的竹席上,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迷糊中好像有人来请她起身回屋,被她不耐烦地一袖子甩过去,也不知道伤着人没有?

她醒来时,天上的星星已经稀疏了,黯淡了。

上半夜那些纳凉的,拉呱的,讲故事、听故事的,早已走得干干净净。

蓦然回头,原在茶舍里和叔叔秉烛夜谈的夏侯睿此时正并肩躺在她的身边。他双手枕在脑后,仰面望向天空,漆黑的眸子隐在漆黑的夜里。

“都知道了?”岸问。

夏侯睿转过脸来面对着岸:“嗯。”

夏侯睿和岸会返回这个世界,于几乎与世隔绝的大山深处找到前安南王夏侯瑜,不过是为了所谓的真相和夏侯睿在人间的最后一丝执念。

几十年前,太*祖皇帝尚在世时,那场异常残酷的储位之争,黎太子究竟是被谁害死的?他与几位皇子之间,与各大士族、朝臣之间,与谁有恩,与谁结怨?现今光帝是否真的曾背弃兄长染指嫂子,虎狼窃国?还有他最后为什么会放过夏侯睿?

这些,原本岸也是可以直接告诉夏侯睿的,就像读一段写在纸上的字。

可是‘纸上得来终觉浅’,凡人的事还须借凡人之力——夏侯睿的亲叔叔,事件的当事人之一来解释那些陈年旧怨再好不过。

也许早已猜到大致的真相,也许即便当年的储位之间就算再激烈残酷,时间无敌,那些好的坏的,善的恶的,爱的恨的,冤的屈的,尽皆褪了色。

就像读一本小说,看一部电影,大结局后难免有些怅然若失,夏侯睿此刻便是如此,他觉得自己空荡荡的。

他想抓住点什么,于是伸手握住旁边岸的手腕。

“黄金城是什么样子的?”他知道那是岸的老巢。

岸也转过来和他呼吸相缠:“最闪,最亮,最漂亮的地方。”

岸是真这么觉得的,但也说不出黄金城究竟‘最闪,最亮,最漂亮’在哪里?

夏侯睿不由低声轻笑,宽厚低沉的男低音简直就是传说中的低音炮,带着小勾子,让岸耳朵里发热,心软软的。

岸对黄金城的形容有点怪。

再说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他大概也了解到一些岸的审美……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此后余生,他是属于她的了。

岸和夏侯睿在小山村里住了好几天。

第三日下午,阳光正烈的时候,这个村子的村长带着一个浑身冒着酸臭味儿的小乞丐来到前安南王夏侯瑜的家,说是找夏侯睿的。

小乞丐头发如狗啃,蓬松而乍立,如果忽略颜色的话,简直就是头金毛狮王。

他身材瘦小,眼睛却大,脚下的草鞋已被磨得半破,一会儿抬起一只脚,然后再换一只,仿佛站在烧热的铁板上,脚下的地烫脚。

夏侯睿满心疑惑地走出来,才扫一眼那乞丐的脑袋,突然换走为奔,几步到了小乞丐面前,也不顾其浑身酸臭又破又脏,一把抱住小乞丐,几乎将轻飘飘的小乞丐提溜离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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