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前有人在等我(170)

作者:雲程 阅读记录

“这是何人?”祁牧野轻声向许朝歌询问。

“建宁三年城北有一个失去双亲的女孩,你可还记得?”

祁牧野略一思索,微微点头:“那女孩如今该有二十好几了吧?”

许朝歌点头回应:“如今二十三年华。大水过后,我也曾带她到学堂识字,见她对医术感兴趣,便引荐给陆大夫,如今也能看得街坊邻居一些小病小痛。”

“姐姐,姐夫。”林月见将手中礼品放下,朝陆琦屈膝行礼:“前些日子隔壁婶婶犯了头疾,未能向姐姐拜年,如今姐夫凯旋,趁着元宵佳节,我便带着朝颜拜访姐姐。”

“你我相识这么多年,还这般见外做什么?”陆琦行动不便,使了个眼色让陈诉将母女二人牵起,“如今医铺交由你打理,我已过意不去,怎么还能收你这些东西?”

“姐姐对我有知遇之恩,此等恩情我此生难忘,自然是要时时念着。”林月见说道。

“朝颜。”白姨招着手,“到奶奶这边来,让奶奶看看你长大了没有。”

陆朝颜立马松开娘亲的手,跑到白姨身前,扑在她的怀中甜甜地喊了声奶奶。

“诶~”白姨乐呵着回应,抱着陆朝颜的胳肢窝就往腿上揽。

陆琦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看向坐在一旁看热闹的两人:“若真要感激,你倒是真要谢谢旁边二位。”

林月见的视线移向一旁,屈膝向许朝歌行礼,在看向祁牧野之时有略微怔愣:“这是——祁先生?”

祁牧野微微一顿,起身朝她拱手行礼:“正是。”

林月见当即朝她跪下叩头:“早些时候便听闻先生回了尹江,只是我事务缠身,未能有机会前去拜见先生。”

祁牧野吓得立马从座位上走出来,弯腰扶起林月见:“初次见面,你跪我做什么?折煞我了。”

“我这一跪,便是谢先生的救命之恩,若没有先生,我难以活到今日,有如此见识,更不会有朝颜这般可爱的孩儿,先生是我们一家的恩人。”林月见情绪激动道。

“我——”祁牧野转身看向许朝歌,神情有些为难,“我何曾救过你的性命?当初的洪水该是旁的学子将你救出来的,要谢,你该谢他才是。”

“若非先生连夜动员,我这条命将和家人一起淹没于建宁三年的那场洪水中,即便侥幸逃脱,也会殒于那场瘟疫之中。六岁之前,父母给了我第一条命,六岁时,先生与许大人给了我第二条性命。”

许朝歌走上前,在祁牧野耳边轻声提醒:“她的夫君做布料生意,便是你第一夜救下的那一家,次日他家就被洪水冲毁,晚一步都会是另一种结局。”

她轻轻拽着祁牧野的衣袖,笑:“你看,你还是改变了很多的,不是吗?”

世人常说事与愿违,陈诉的辞书还未送到皇帝案前,西胡与南蛮勾结侵袭的消息便先一步传回朝廷,众大臣连夜商议也无法商量出个所以然来。

双方兵力悬殊,若真要应战,那将是倾举国之力的血战。只是连年的天灾与挥霍无度,国库早已空虚。打仗是国与国实力的对比,若没有强大的后援,就是全民皆兵,断了粮草便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朝中大臣分为主战主和两派。主战派认为应该趁此战将对方打个落花流水,树立铭朝威严,也能以此换取边境几十年的安稳。主和派则以为,近年来国库本就入不敷出,如今又是开凿运河,又是修筑宫殿,每一样都是耗资巨大的工程,不可孤注一掷仓促应战。

陈诉自然是主战的一方,他虽起了卸甲归田的心思,但这远不能平复他满腔的热血。从军十几年,身为一军将领,如今国难当头,他怎能因为自己的私心就置边境百姓于不顾?

皇帝也是犹豫不决,他无法割舍国内的两大工程,可让他不战而降,他又是咽不下这一口气,若是因此求和,后世该如何评说不想而知。

这几年他的心态逐渐放平,他不再追求像父王那般的明君,只求中规中矩,不在史书上落下污点即可。

商议两日,朝廷派下兵部尚书宋心居前往尹江。一来尹江属于铭朝的运输中心,附近有两大粮仓,若真要应战,粮草便要经过尹江。二来,尹江有铭朝的主力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由他这个兵部尚书亲自监察,再合适不过。

宋心居在官场摸爬滚打十余年,朝中局势自然是要比陈诉这个浸润沙场的将军要清楚。他虽为兵部尚书,却也清楚,若要应战,这便是决定铭朝生死的一战,也是决定陈家军生死,决定陈诉人生的一战。

不论是站在朋友的立场还是上级的立场,他都不愿陈诉参与其中。

不论胜与败,陈诉的结局都将只有一个。

铭朝的军队颓靡几十年,它需要像陈家军这样的队伍,更需要像陈诉这样的将军。

铭朝若要强盛,它需要陈诉。

可偏偏它的掌权者被猜忌蒙蔽了双眼。

无可避免地,两个多年的好友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陈诉并不懂官场的那些弯弯绕绕,他在沙场浸润那么多年,向来是直来直往,有话直说,两人吵到心力交瘁,宋心居喝下一口茶,无可奈何道:“陈诉,静水流深。”

陈诉不依不挠:“我虽是糙汉子,但也得过先生教诲,知晓“为臣者,对下,理应全情为民,简朴清廉,对上,即便忠言逆耳,也要肝胆赤忱”的道理。我陈诉可以等下去,可以在这世上苟全性命,但那些身处战乱的百姓该如何?谁来给他们机会?难道他们生来就该承受这战乱之苦吗?”

“心居,大铭有你这样直臣,是大铭的荣幸,我能结识你这样的好友,亦是我一生所幸。只是每个人都有各自的选择,朝廷上下需要你来整顿,你选择静水流深,那是最合适的选择。只是我身为军人,你们文臣的信条于我不合适。”陈诉上前一步,拍着宋心居肩膀轻叹,“我又何尝不知朝廷的暗流涌动,不知圣上的猜忌?若用我一条性命换南境一方的安宁,那便值了。往后百姓的生活,便全仰仗于你。”

出征前一日,祁牧野才得知消息。她连夜跑到陈诉府前求见本人。

“陈诉,那日你与我说的,可是你的真心话?”刚一见面,祁牧野就开门见山。

屋内陆琦抚摸着肚子坐在椅子上,双眼通红,低着头一言不发。陈诉坐在一旁,眼白上有几条红血丝,眼窝一如凯旋时这般凹陷,他许久没有洗漱,两颊的胡须长得老长。

他叹了口气,并没有抬头,手掌紧紧握着桌角,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绪:“诉儿从不敢欺骗姐姐,那日所言,是我的真心实意。”

“那你为何……”

“国难当头,我身为将军岂能退缩?我最了解陈家军,只有我才能让陈家军的战力发挥到极致。”陈诉的声音有些疲惫,全然没有往日的精气神。

“陆琦,你竟也同意吗?”祁牧野知晓自己无法扭转陈诉的想法,便将希望寄托在陆琦身上。毕竟陆琦是陈诉追求多年的女子,毕竟她肚子里还有两人的孩儿,如果陆琦……

“祁牧野。”陆琦的声音还带着未尽的哭腔,“天下未平,我怎能因为一己之私让那么多百姓身陷战火?来铭朝前我不会这样做,来铭朝后,身为他的妻子,我更不会这样做。”

祁牧野有些气急,她指着陈诉:“可你也知他此次一去是何结局,你也愿放他走吗?”

“我以为你是最懂他的人。”陆琦托着自己的后腰艰难起身,“不止你有悲天悯人的心怀,每个身有热血的人都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你也知许朝歌的结局,可你不还是一样教她治水,一步步走上今天的位置吗?”

“祁牧野,上天给了我们这样的机缘,不是让我们改变历史,而是推动历史的车轮,使它走向既定的结局。万事都有它的因果宿命,我们不可太过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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