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前有人在等我(171)

作者:雲程 阅读记录

祁牧野哪能不知陆琦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她颓丧着肩膀,眼睛无神地看着鞋尖:“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陆琦走到祁牧野身边,轻声安慰:“我们所看到的,已经是最好的结局。我的夫君是铁骨铮铮的将军,你的夫人是功过千秋的第一女官,如此不已经很好了吗?”

陈诉也上前安慰道:“姐姐,人生如寄,但斯人不朽。人生短短几十载,与南境的数十万百姓相比又算得了什么?若我此去能换来南境几十年安宁,纵使身败名裂,也甘之如饴。”

“自然可以。”祁牧野不断深呼吸平息自己的情绪,“这一仗打得西胡南蛮一蹶不振,两百余年都不敢再来冒犯。”

听言陈诉仰着脖子大笑几声,拍着祁牧野的肩膀:“如此我便放心了,便是死也值得了。”

祁牧野看着陈诉的脸庞。多年的沙场磨砺让他早就褪去年少时的稚嫩,多了几分狠绝与豪爽。可不知怎的,看着这样的陈诉,祁牧野总是能回想起年少时他们姐弟三人在双横村捕鱼摘果子的快乐时光。那时两个孩子都不谙世事,肩上没有家国责任,脸上总挂着世上最纯真的笑容,每日只想着多钓些鱼换糖吃。

她偷偷偏过头,擦掉眼角的泪。

曾经在史料上读到陈诉的生平时她都能热泪盈眶,为他的结局感到不甘,却也为他铮铮铁骨而动容。如今与他以姐弟相称共同度过那么多年,此刻的情感激烈于以往的任何时刻,史书上那轻飘飘的几段文字如今却有千斤重。

史料从未记载战前陈诉就有了卸甲归田的念头,也没有记载他在出征前便已知晓此战的结局,后人只道他勇猛无敌,一昧沉浸在胜利的荣誉中,不谙帝王权术,最后落得凄惨结局。

甚至,最后还是西胡国史为他恢复名誉。

“姐姐。”陈诉走到陆琦身边,蹲下身贴着她的肚子,“往后夫人与孩儿就麻烦你多照看一下了。我与夫人商量过,待孩儿出世,便给他单名铮,铁骨铮铮,不做摧眉折腰事权贵之徒,忠君报国,护好母亲与祖母。”

祁牧野吸了几下鼻子:“你怎么知道是个儿子?万一是个女儿呢?”

陈诉握着陆琦的手指柔声道:“女孩也是极好。只是我不知后世如何,若是当前的世道,女子的处境该是艰难。夫人这一路走来已是让我心疼,我不愿让我们的孩儿也这般辛苦。若是个男儿,有你和朝歌在,有心居在,他该是轻松些。”

陈诉站起身,轻松笑道:“往后姐姐可得帮我好生教导孩子,若是他不听话,你便代我这个父亲教训他。”

“若他对母亲不敬,那便将他吊起来打。”

祁牧野笑得比哭还难看:“我非亲非故的,这样教训你儿子像什么样子?要教训得你这个亲爹亲自教训。”

陈诉沉默片刻,跟着笑道:“若我亲自教训,怕是要将这臭小子打得皮开肉绽,到时候夫人一心疼,便要来教训我了。不如由姐姐来,有朝歌在,夫人就是再心疼,也不敢拿姐姐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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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 | 第 104 章

这场战役持续了两个多月,调动了铭朝大半的兵力财力,这是决定一国存亡的生死之战,每个士兵都抱着必死的决心,破釜沉舟,杀得敌方措手不及。

两国联合进攻大铭,主要原因在于去年洪水,国内的物资财力无法安置流民,只能靠外掠夺扩张。其初心也只是占据几块丰沃的土地,按照铭朝的惯例,此战大概是要以铭朝主动求和结束,如此,也能达到两国的目的。

只是没想到,这一战,却是被人打到了国都底下,折损百万兵力,两国元气大伤。

在即将攻破西胡国都之际,铭惠帝匆匆下令命陈诉回京复命,其在夹道百姓震天响的欢呼声中,被皇帝下令除去兵器,以叛国罪押入大牢听候处置。

陈诉对此早有预料,对“与西胡勾结”的罪证他不置一词,只控诉皇帝多年来的不作为,奢靡成性,在时局动荡之际大肆修筑宫殿,开凿运河,劳民伤财。怒斥朝中官员不思进取,在其位不谋其职,贪污受贿,侵占民田,实为国之蛀虫。

这番话传到皇帝的耳朵里无疑是火上浇油,甚至没有多方会审便草草下了死刑。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接到回京圣旨的那一刻陈诉就明白这个道理,这番话说与不说,结局不会有任何改变。

只是在这样的时局中,他不说,便没有人有这胆量说给皇帝听,说给天下万民听。

掌权者的无能并不是最无解的结局,一个国家最可怕的局面就是普通人被剥夺了说话的权利。

如今,他陈诉就要当黎明苍生的嘴,说出那些百姓想说却又不能说的话。

消息传到尹江,百姓一片哗然。陈诉自小在尹江长大,又是尹江唯一的将军,当地百姓对他再熟悉不过了,依他的为人,怎么会犯下叛国的罪名呢?

再说,图什么呢?依陈诉现在的权势地位,就连皇帝都要敬他三分,各地百姓更是奉他为神明,何必冒险干那上不了台面的勾当?

总不能是要坐上皇帝的位置吧?可他膝下连个孩子都没有,唯一的子嗣如今是男是女都不知,总不能为了一个未出世的孩子铤而走险吧?

当然,也不是没有那种可能。历朝历代谋权篡位之徒哪个是为了自己的后代?不过是无法抗拒权力与欲望的诱惑罢了。

这次朝廷的行事速度极快,旨意下达的次日就将陈府抄了家,家中一切财物归于国库。念在陈诉从军多年,曾为大铭立下汗马功劳,加上陆琦在建宁三年救下不少尹江百姓的性命,皇帝仁慈,特许其留下几个家眷照顾两个弱女子。

只是叛国之罪,旁人如何还敢留下?抄家的当晚,几个侍从便连夜逃走,连房中的细软都没来得及带走。

自打京师的消息传来,白姨没事就会坐在院子里偷偷抹泪,她的身体本就不好,如今又受如此打击,心力憔悴之下,将眼睛哭瞎,衣食住行全靠陆琦大着肚子照料。

陈诉的行刑时间定在三月二十,万事既定,朝中对陈家两个女人的关注度逐渐下降,毕竟一老一弱也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宋心居作为陈诉的直属上司,理应直接处理此事。

祁牧野近日一直在为此事奔波,她了解陈诉的为人,她也清楚陈诉对于铭朝的价值,也正因如此,她更加不忍陈诉走向这样的结局。

祁牧野找到宋心居的时候,正巧遇上衙兵送来陈诉的手书。宋心居听完衙兵带来的嘱咐,低头沉默片刻,才紧咬着牙关打开来自老友的手书。

不久前刚下过一阵小雨,天色昏暗,瞧不清他究竟是何表情,三月的春寒带着湿气浸入人的骨子里,祁牧野不禁打了几个寒颤。

“我知道你来找我是何意图。”良久,宋心居抬起头看向祁牧野,手指尖的书信被他垂在腿侧,“但现在貌似没有这个必要了。”

“为何?”祁牧野上前一步,“他写了什么?”

宋心居将手书递给祁牧野,仰头感叹:“他在护我周全。”

祁牧野接过手书,越看越心惊,其言语字字诛心,就是她这个旁人见了也不免心寒。她抬眼看向文首,喉咙不禁滚动,堪堪咽下一口水。

这便是闻名于后世的《与宋心居绝交书》,也是陈诉被铭朝文人志士诟病的主要因素。宋心居一生致力于整顿吏治,让利于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是黎民百姓心中的天,陈诉的这封绝交书,无疑是将自己推向了对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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