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马戍梁州(100)

作者:夏蝉七里 阅读记录

赵瑾心服至极,“公主好厉害。”

秦惜珩听她一夸,眼中虽有得意之色,心里却还是沉稳得紧,说道:“你低价收了那些乌桕蚕丝,倒是可以卖到淮安一带,有柳玄文在,倒是能有更好的价钱。等货到了,我就能安排人送去淮安。”

赵瑾见她将事情排布得如此缜密,感激之余又茫然得不知所措。

她清楚秦惜珩爱屋及乌,因此将剑西当做夫家来扶持,这原本可以算是理所应当,可她拿不出任何可以作为回报的东西。“谢”字廉价,“爱”字难言,她凭白地受着这天降的好处,却连回礼的余力都没有。

“怎么不说话了?”秦惜珩问。

“没,”赵瑾摇摇头,“臣只是突然觉得,上苍对臣很是仁慈。”

秦惜珩又问:“以前呢?以前有过粮食不够的时候吗?”

赵瑾道:“剑西的军饷和粮草一向不稳定,朝廷拨的虽然都是些陈粮,但到底还能果腹,只有一次迟了许久。”

秦惜珩猜道:“莫非是……两年前凰叶原……”

“是。”赵瑾颔首,眼中灰暗下来,“那次断粮了一个月,臣抵了几个庄子才撑了过去。”

秦惜珩透过她的眼睛,好似看到了两年前的全部境况,忽然觉得五脏六腑隐隐抽搐。

赵瑾只低沉了那么短暂的一瞬,便重新笑了笑,“剑西的将来,就托付在公主身上了。”

秦惜珩问:“那我的将来,是不是能托付在你身上?”

赵瑾嘴角的笑骤然一凝,心中泛起了酸楚。

秦惜珩握着她的手,慢慢说道:“我不逼你,等你什么时候愿意接纳我了,就什么时候对我说。我一直在这里,哪儿都不去。”

赵瑾这一刻忽然想对她坦白一切,可秦惜珩手上一用力,牵她更紧了。

手背上传来的热度都是秦惜珩的,赵瑾失了神,脑中涌现的全是她的花容笑影。

室内气息炽热,好似有些缠绵,她很留恋手上的温度,也希望能这样相处得长久一些。

如果坦白了,这些都会不复存在。

她的喉间再次干涩,私心又一次将理智牢牢地压制了下去。

秦惜珩看着她,忽然说道:“其实那日你在书房里说的话,我在外面都听到了。”

赵瑾懵然地问:“什么话?”

秦惜珩就说了两个字:“嫁妆。”

赵瑾一听就懂了,尴尬一笑,没有再作深究,而是问:“是谁告诉公主此事的?”

秦惜珩有意隐瞒,遂道:“还要人说吗?我自己就能猜着。”

赵瑾问:“是不是阿芮?”

秦惜珩就迟疑了一瞬,赵瑾便肯定了,“果真是他。”

“他原本是不说的。”秦惜珩给范芮说情,“但我后来说能帮你,他才告诉了我。怀玉,这件事就别在他面前提了,我看他那模样,似是挺怕挨军棍的。”

赵瑾忍不住笑道:“臣哪儿敢真的罚他,每次都只是吓吓而已,倒是先生对他管教颇严。”

秦惜珩道:“我听父皇提起过一些往事,那时候范相还在,他经常出入范府请教学识,所以对范相的几个儿子很是熟识。”

赵瑾道:“这么多年了,先生早就走出来了。其实不论是怎样显赫的门楣,都会有淡去的那一日。”

“公主。”凝香在外轻轻敲了敲门,“该喝药了。”

赵瑾想到自己肩背上的伤,怕是不便像之前那样抬起手臂给秦惜珩喂药,她怕被秦惜珩看出什么端倪,于是找了个借口,“臣突然想起来还有些事情,公主先好好吃药,臣中午再陪公主用膳。”

秦惜珩道:“你不用特地来与我吃饭,要休养好自己才是,我看你眼下还有乌黑,是不是昨晚没睡好?”

赵瑾没打算提昨夜的实况,干脆借着她的话下坡,“是有些,但现在即便是睡,也睡不着了。”

外间日头明亮,刺得赵瑾险些睁不开眼。她抬手遮了遮,心中正盘算着该如何与章之道进行下一步,迎面就见路伯小跑着来。

“侯爷!”路伯立刻喊,“章刺史来了。”

章之道坐在前厅,喝茶时频频往外探着视线,看到有个人影过来,赶紧放下茶盏去迎。

赵瑾先开口道:“郭汗辛来找刺史了?”

章之道点头,“侯爷料得真准。”

赵瑾问:“他找刺史说什么了?”

章之道从袖袋中拿出一封信,说道:“臣第一次约见他时,按照侯爷所说,提了一个愿意收购乌桕蚕丝的商客。这次他主动找臣,不仅问起这名商客,还将他手上的乌桕蚕丝余量全列了出来,求臣千万要帮他这一回。”

赵瑾问他:“刺史说的这位商客,是知底细的自己人吗?”

章之道笑道:“侯爷千叮万嘱的,臣自然不敢拿个外人来冒险。”

赵瑾展开信看完,说道:“淮安的买主已经有了,刺史先带着人去见见郭汗辛,我看这个价格,倒是可以再往下压三成。”

“这么多?”章之道咂咂舌,“郭汗辛只怕不会同意。”

赵瑾淡淡道:“他要是不同意,就此作罢也行。”

章之道顿时看不透了,瞪大了眼问:“作罢?侯爷伤敌一千,自己也折损了吧?”

有秦惜珩的那招一石三鸟,赵瑾倒是不稀罕这些乌桕蚕丝了,简言道:“就这么压,他要是不愿意,刺史只管走人。”

章之道心中疑惑再重,也只能按照她的说法匆忙去做。

赵瑾送走了人,转身就将变卖的庄子重新核算了银钱。秦惜珩在这些庄子上的开价不菲,收下乌桕蚕丝后甚至还有半数余钱。

“侯爷。”路伯惶惶不安地看着她算钱,有些担心道,“都说商场如赌场,倘若这丝收了之后卖不出去怎么办?”

“能卖出去的。”赵瑾合上账簿,胸有成竹地笑了笑。

路伯一脸不解地看着自己这位小主子,赵瑾走出书房,他也不知所云地跟了出去,绕了几个转弯后,他才明白赵瑾这是要去东院。

“还有别的事?”赵瑾见他一直跟着,侧身去问了一句。

“没事了没事了。”路伯哪敢耽误她去东院,回退几步时又想到了什么,笑道:“谢天谢地。”

赵瑾哪里懂他这四个字的意思,正想要问,人却已经走了。

“莫名其妙。”她好笑两声,继续往东院去。

秦惜珩早上没什么胃口,便将午膳的时间往前挪了挪,赵瑾来时,桌上的菜刚刚摆好。

“你倒是会挑时候。说说,是不是在我身边插了人?”秦惜珩瞥了一眼身侧的空位,示意她赶紧过来。

赵瑾笑笑,“臣可没有这个胆子。”

这几日都是同桌用餐,她多少也知道了秦惜珩的一些喜好,今日的菜中有一道清炒莲藕,她没多想,拿起筷子便去夹藕片。

然而这一下手臂伸得太长,不慎牵扯到了肩背上的伤。

赵瑾不自觉地皱眉,手臂僵持在半空停了下来。

“怎么了?”秦惜珩立刻问。

“没事。”赵瑾忍着疼把这片藕夹给秦惜珩,强硬地笑道,“只是突然记起来一些要交代给章之道的话。”

秦惜珩的目光落到她已经收回去的那只手臂上,眼尖地发现她握着筷子的那只手好似在轻轻地抖。

“吃饭就好好吃,别想其它的。”秦惜珩收回目光,低头吃了赵瑾夹的藕片,余光却看到她揉了揉右臂。

肩背上的伤多半裂开了,赵瑾等着秦惜珩用完了这顿饭,匆忙搪塞几句就走,秦惜珩如往常那样微笑着目送她离开,等她走后,则赶紧套了件外衫悄悄跟上。

南厢房的门关得迅速又果断,秦惜珩愈发确定赵瑾隐瞒了什么,她在台阶前慢下了脚步,踮脚走到门前去听屋里的动静。

赵瑾翻开药箱后赶紧脱了衣裳又解下绷带,她在身后架了面镜子,自己往后移转了目光去看,伤口果然又冒血了。眼下徐蕙蓉不在,她只能凑合着自己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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