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马戍梁州(99)

作者:夏蝉七里 阅读记录

“可等到日后……”

“日后的事,又有谁说得准呢?”秦惜珩道,“即便日后他知道了,柳玄文这个名义上的主子也是他。这么一来,倒是我提前给他铺路了,他该谢谢我才是。”

赵瑾有些惘然,沉默片刻后,问道:“公主从那个时候起,就已经考虑得这么深远了吗?”

秦惜珩轻轻摇头,“我那时候安排宗政康去淮州,其实不是为了剑西。”

她叹气道:“朝中多硕鼠,我当时想着,将宗政康送往淮州,一来可以应他的夙愿了结仇人,二来,则可以借他的手知晓淮安的商况。若是朝中或者边境着急用钱,也能从淮安周转。”

赵瑾听得有几分失神,这一刻觉得与她相比,自己做的那些事情压根不足挂齿,简直渺若尘埃。

“其实我只是借了太子哥哥的势,狐假虎威吓唬柳玄文罢了。原本,我是没打算这么快就让宗政康接近柳家的。可是前些时日听说了军粮的事情,我很着急,也不得不早些动手了。”秦惜珩抚了抚赵瑾的鬓角,笑道,“有我在,以后的淮安,就是剑西的粮库。”

第064章 同舟

剑西粮库。

赵瑾心间顿生酸楚,她看着面前这双清亮的眼,已是无地自容。

“怀玉。”秦惜珩喊她,“你不用觉得受之有愧,你堂堂正正,这些都是朝廷欠你的。我说了要护着你,就一定会做到。”

赵瑾道:“可是公主,这里头的钱都是你的。”

秦惜珩笑了笑,并不在意,“可我现在跟了你,这些也都是你的。”

赵瑾心里越发不好受,“但是剑西不能总是靠着你来补贴。”

秦惜珩道:“所以不是还有淮安和宗政康吗?这些可不算我自己的钱。”

赵瑾望着她笑盈盈的脸,忍了许久的情绪还是没能继续按捺下去,身体也在微微发抖。

秦惜珩看着她的眼尾逐渐变红,继续笑着逗她,“只哭给我一个人看吗?”

赵瑾从不在人前流露出半点软弱,“哭”这个字似乎与她并不沾边,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即便是再苦再难,眼泪都是被迫逼着咽回去。

可是现在,有个人能看到她的喜怒哀乐,能替她分担压在肩上不可说的责任,秦惜珩站在她身后,不声不响地为她做了很多。

赵瑾深藏着的隐忍情绪在这一刻决了堤,她倾身去抱住秦惜珩,眼泪就此滚落出来。

秦惜珩太清楚她的难处,就这么默默地靠在她肩上,没有出声打断这份静谧。

屋外天光大好,晨曦撒落了一院,七彩的光晕从窗棱中射来,投入了一室光斑。

赵瑾还未缓和过来,啜息之下依然鼻音沉重,在秦惜珩耳边道:“公主要赶紧好起来,臣鞍前马后,给你做一辈子车夫。”

秦惜珩听出她的声音还在打颤,于是轻轻拍打她的后背抚慰着,说道:“我已经大好了,就等四月一来,能见一见你说的大鄣山春色。”

“好,等四月一到,臣就带公主去大鄣山。”

赵瑾匆忙擦去了眼角的赤红,再与她对望时,淡淡笑道:“臣也说到做到。”

秦惜珩看着这一室的明亮,笑道:“今日连天都变好了。”

赵瑾道:“托公主的福,解了三州的燃眉之急。”

“不过,”秦惜珩言归正传,“要让郭汗辛白砸银子供着剑西,他定然不会答应。”

赵瑾问:“公主是借着柳玄文与郭汗辛的表亲关系,才让他心甘情愿地上船?”

秦惜珩道:“有太子哥哥这棵大树,我原本以为他会马上答应。谁知这人倒有几分精明,故意用拖延来拒绝。昨日不知为何,又突然答应了。”

赵瑾呐呐地“嗯”了几声,还是对她坦白了自己那招“空手套白狼”的小聪明。

“我说他怎么突然又找了回来,原来是财路被堵了,不得已而为之。”秦惜珩微一挑眉,“想不到,是怀玉在这中间推波助澜。”

“碰巧而已。”赵瑾无奈笑着。

秦惜珩玩着她的手指,故意打趣道:“哎呀,你说你要是早点对我坦白,咱们可以将这个局做得更好。”

赵瑾道:“既然已经说开了,那公主这边,接下来什么打算?”

秦惜珩道:“双临昨日都对我说了,郭汗辛如今惟命是从。曹择新故意狮子大开口敲他,他也当场就应了。眼下他就是急病乱投医,只要能让他把这次的亏损赚回来,他就管谁叫爹。”

赵瑾忍不住一笑,“那臣也惟命是从。”

秦惜珩道:“他现在上了套,我也不怕他跑。我想着,不如先吊他个三五日,挫挫他的锐气,等我身上好全了,再去做个垂帘的幕后之宾,亲自看着曹择新与他谈。”

赵瑾听到最后一句,脸上的笑渐渐淡去,秦惜珩微怔,问道:“怎么了?”

“如果臣没有发觉公主染病,公主就打算一个人做这些吗?”

“嗯。”秦惜珩稍敛下眼睫,平静道:“为你嘛,我愿意的。”

赵瑾道:“这样抛头露面的事情,还是臣来做吧。”

秦惜珩道:“这事从头到尾都是我策划的,况且还将太子哥哥拉扯了进来,所以还是我去吧。”

赵瑾问:“公主难道不担心,臣会故意傍着公主索取些什么?”

秦惜珩反问她:“那你有这样吗?”

两人四目相视,赵瑾还没说话,秦惜珩又道:“你没有。你从一开始,就没有对我说过一声苦。我喜欢的人,他不会恃宠而骄,也不会利用我对他的喜欢趁势作为,他明晓事理,知道进退,他是第一个会拒绝我的人。”

她眼中持着柔和的坚持,说话时也充满底气,“怀玉,这才是我爱慕的人该有的模样。”

赵瑾有些苦涩道:“公主高看臣了,臣也不过是一介凡人,心中不会没有私欲。”

秦惜珩道:“如果你的私欲只是为了剑西,那我这么做,也只是为了我的私欲。”

赵瑾垂了垂眼,复而抬起,“若是需要臣做什么,公主只管开口。”

秦惜珩莞尔,“那你就等着在剑河渡口接粮吧。”

赵瑾哑然,一时哭笑不是。

秦惜珩道:“淮安多茶田,柳氏名下的茶庄更是遍布淮安多地,这其中约莫有七成是官茶,柳氏不过是代为打理,然后从中获取些盈利。我以太子哥哥的名义给柳玄文去信,让他借郭汗辛来拉拢剑西。”

赵瑾这时了然,说道:“郭汗辛一开始不答应,多半也是不想搅和进来。”

秦惜珩道:“可富贵险中求,他这次损失了一大笔钱,只能铤而走险了。茶叶生意不是幌子,却也可以说是个幌子。郭汗辛投到茶叶上的这些钱,我会让柳玄文转为粮食运送出来,伪装成普通货物送来剑西。”

赵瑾问:“那郭汗辛能捞着什么?公主许了他什么好处?”

秦惜珩道:“官府低价从茶农手中收到茶之后,会高价转卖给茶商,这中间赚取的差额,是要充入国库的。郭汗辛参与官茶,投的这些钱就是给国库的,他拿到茶之后,可以再次转卖出去。柳玄文手中的商路无数,只要郭汗辛将这些入手的茶叶交给他打理,就能将投放的本钱全都赚回来。他已经损了一条财路,对于现在的这一条,他可是求之不得。”

她说完,笑着看赵瑾,“当然,若不是你断了他的乌桕蚕丝,我这边也成不了。”

赵瑾问:“可这些钱都入了国库,柳玄文要如何拿出粮食送来剑西?”

秦惜珩道:“柳玄文代管的官茶那么多,哪儿会将这些钱全都老实送进国库?他只要随便动动手指,就能从中牟利。况且要是真能攀上太子哥哥这样的靠山,损失一点粮于他而言,根本就不算什么。”

此计若成,剑西能拿到粮,国库能多一笔款,淮安柳氏更是能收掌于手,一石三鸟,谓之一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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