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马戍梁州(143)

作者:夏蝉七里 阅读记录

赵瑾对着他看了一会儿,总觉得这副面孔眼熟,却又实在是不记得在哪里见过,遂问道:“我是不是见过你?”

孙通道:“当日猎场遇袭,臣也伴随在圣驾左右。”

他这么一说,赵瑾便记了起来,“还真是。”

孙通又道:“臣之前是内仆局的一名掌吏,因护驾有功,被调去了内诸司。”

赵瑾不清楚他与夜鸽的确切关系,于是试探着说了一句暗语,“入秋之后,梁州的天暗得越发地早了。”

孙通道:“冬日里的时辰短,是这样的。”

看来这人与夜鸽毫无关系。

赵瑾心里有了数,又问:“你是哪儿的人?”

孙通道:“臣就是邑京人士,因家里实在是穷得揭不开锅,这才入宫做了内臣。”

赵瑾闲话家常地问了点东西,便把梁州的军册簿子和军饷记账给他,“都在这儿了,现在要对一遍吗?”

孙通笑了笑,“侯爷既然把这个给臣,那么接下来要审对的人,就不是臣了。”

赵瑾颔首,“孙判官慢走,不送了。”

等人走后,韩遥问道:“侯爷,什么意思啊?”

赵瑾道:“他不是此行的主使,但我既然点了他来营中见习,那他回去之后,自然要对姜众有些交代。”

韩遥道:“可那是咱们的军册和账簿。”

赵瑾道:“我要给他们看的就是军册和账簿。每每上报军饷时,他们不是总觉得我要的多吗?那我就让他们看看,究竟是我要的多,还是梁州原本就有这么大的需求。”

孙通刚进驿馆,就见姜众在屋檐下站着发呆,他揖礼之后将手中的军册和账簿递交过去,“禀姜监军,这是梁州的军册和账簿。”

姜众那日被吓破胆后,回到驿馆连续几晚做梦都是被人捆在靶子上受箭,他心惊胆战了好几日才缓和了几分,现在看到军册和账簿,就好像看到了黑白无常的索命符。

“不看了。”他把东西推给孙通,“你回头对一下就行了。”

孙通道了声是,便带着两本簿子去了自己屋中。

姜众烦乱地进屋,又听到有人叩门,他不耐烦地问了一声:“谁啊?”

“监军使。”外面是王晋在说话,“是小人。”

姜众开了门,问他:“怎么了?”

王晋回身看了看后面,便一脚踏进了姜众的屋子,赶紧关门。

“监军使,咱们就一直这样吗?”他不安地看着姜众,“方才我见你连军册和账簿都没看,这……这能行吗?万一宁相那边催问,那可怎么办?”

“能怎么办?不怎么办。那仪安公主是个什么性子,你之前难道没有听说过?那可是皇后从襁褓里亲手养大的,一应住行堪比嫡出,是个连宁三公子都不敢招惹的主儿,就连太子也管不了。你说,是你和我硬,还是她硬啊?这事咱们要是敢开口,她就能直接要了你我的小命。咱们赔了命没得活,可你觉得有谁会真的罚她什么?”

姜众叹了口气,“有这么个祖宗在,咱们别说是监军,现在就连军营的大门都进不了。我也是倒霉,被派来这种穷山恶水鸟不生蛋的地方也就算了,这一天天的,连顿像样的吃食都没有,日日都是馒头清粥配酱菜。”

王晋道:“可之前不是说,公主与赵侯不对付吗?怎么这次看着,全然不像传闻中说的那样?”

姜众在他头上一敲,“你也不看看公主大婚都多久了,就算是养条狗,几个月下来也该有些感情了吧。况且像赵侯这样的纨绔,早就阅女无数,自然能将公主哄得服服帖帖。”

王晋愁眉苦脸道:“若是如实对宁相讲,就要被公主弄死,若是什么都不讲,回头就要被宁相弄死。左右看来总是逃不过一个死!我原本还以为是个好差事,谁知道是这么个吃亏不讨好的活!”

姜众已经放弃了挣扎,“命不好么,就活该被人这样摆弄。”

王晋道:“可宁相那边要是问起来,咱们要怎么说?”

姜众烦闷的就是这个,现在听他反复提及,愈发觉得烦,当下就开始轰人,“行了你先回去吧,这事我再想想。”

他重新锁闭好了门,在对着桌案上的笔墨发呆大半日后,终于提起笔杆,沉沉地蘸墨写字。

海晏殿外墙下的角落里,霍可将信交给谢昕,说道:“师父,屈十九近来往凤正宫跑得倒是勤便。”

“让他去。”谢昕把信收好,“有些话,借他的嘴来说最合适不过。”

“是。”霍可躬着腰背,恭敬地目送他离开。

谢昕往海晏殿的正门走来,刚要跨槛,迎面就见宁澄焕从里间出来。他忙避退到一旁,待得宁澄焕走远后才进去。

楚帝正在御案后看着什么,他瞥到谢昕的衣角,头也不抬就伸手招他。

“孙通的信。”谢昕把信递过去,自己也跟着一起看了,笑道:“你这丫头可真是厉害。我看有她在,剑西压根不需要我们操心。”

楚帝烧着信纸,说道:“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是什么脾性最清楚不过。她当初吵着闹着要去梁州,我就知道她对怀玉动了真心。”

谢昕道:“可你当初把她嫁给怀玉,又何尝不是在赌。”

楚帝道:“我信阿棨,有他在,不会教坏怀玉的性子。只要怀玉的心性好,我就不怕阿珩看不见他。”

提及范棨,两人同时沉默。

良久后,谢昕道:“这丫头当时哭闹着不嫁,后来又对怀玉动粗。若不是你亲生的,我还真想训训她。那时我总担心怀玉应对不来,也怕这丫头被皇后养得不晓事理,跟着同去梁州是要添乱。如今看来是我多虑了,不过说起来,她这跋扈性子也不是全然一无是处。”

楚帝也跟着笑,谢昕问:“方才我看到了宁澄焕,他来说什么了?”

“吏部铨选的名单。”楚帝把奏折给他看,“他想让宁澄荆去礼部司。”

“他这算盘打得好啊。”谢昕冷笑,“礼部司年年主持春闱,近水楼台先得月,在这个位置上,就能先一步挑人。”

楚帝道:“这还不是最终的名单,我这次无论如何,也不会顺着他的来了。”

谢昕嗯声,又问:“对了,我听闻淮安道的监察御史回来了?”

“嗯。”楚帝点头,问他:“怎么了?”

谢昕道:“我只是想着,淮安道被宗政开把持了这么些年,那些乌烟瘴气的东西怕是不能一时半刻就挥散殆尽,是不是该多派些人去那边看着?”

楚帝道:“在理。”

谢昕又问:“淮安刺史这个位置,你心里有人选了吗?”

“这个人不好选。”楚帝沉思,“要能压得住下面,又能不受上面摆布。我看遍了中枢,找不到一个适合的。”

“那就先空着。”谢昕道,“只要能把那边看严了,这位置就算是一直空着也无妨。”

夜鸽的飞信七日就会从邑京来一回,赵瑾看完新来的内容,先去书房。

她推门进来,就见秦惜珩坐在她的桌案后面做着针线活。

“怎么在这儿?”赵瑾问。

“等你啊。”秦惜珩忙着手中的活,没空看她。

赵瑾问:“做什么呢?”

秦惜珩道:“今儿个翻出一条汗巾,是我之前贴身用过的,想着正好给你做一条额带,这种料子最好吸汗,给你刚刚好。”

这条额带已经快做好了,赵瑾守在一旁看着秦惜珩打结之后咬断多余的线。

“可以了。”秦惜珩给她系上,托着腮欣赏着,“真是好模样,不愧是我看中的人。”

赵瑾在她额头上轻轻一敲,“就看中了我这副皮囊?”

秦惜珩在她心口处点了点,道:“那就再加上这个,还看中了你的心。”

赵瑾握住她这只手包裹在掌心里,秦惜珩又翻出另一只手掌,“我要回礼。”

“我没有。”赵瑾无奈地笑笑,“你若是真要,做吃的算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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