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马戍梁州(202)

作者:夏蝉七里 阅读记录

“好啊。”宗政康颔首一笑,不动声色地给方谦使了个眼色,又道:“我现在就去,还请柳老板沉着气等一等。”

柳玄文放了心,转头再看方谦时,笑意就此一止,整张脸再次紧紧地绷住。

方谦起身就走,柳玄文喊道:“站住。”

何料方谦并不回身,一个响指过后,厢房内的几方烛火同时熄灭,周围昏暗下来。

“你……”柳玄文不适地眯了眯眼,话还没说出口,身后有一道劲风就此逼近,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口鼻,窒息的昏迷感眩晕着来临。

一阵沉闷的倒地声之后,宗政康才露了身,对方谦略略点头,“多谢了。”

方谦回头看了看那个瘫倒在地的人影,说道:“不必客气,往后商路上的事情,还需谭兄多多指教。”

宗政康笑而不语,一个手势落下,便有人将柳玄文扛起,轻而快地离开了这间厢房。

梦境处昏迷之隙,柳玄文在这里见着了过往的许多人和事,牛鬼蛇神齐聚一堂,吓得他猛然间惊醒过来。

周围一片黑暗,他的意识还未全醒,脑子里浑浑噩噩还装着梦里的记忆。他习惯地先动了动胳膊,便觉得有什么东西牵扯着他,随之而起的还有一阵厚重的锁链声。

有个声音就在耳边说道:“醒了啊,柳老板。”

柳玄文浑身上下猛地一抖,整个人头皮发麻,方才的浑浊沉钝刹那间消散得干干净净。

这声音好似与方才在梦里听到的一模一样。

“是谁!”他壮着胆喊了这么一声,“这是哪里?你究竟是谁!”

火光在这时猝然而亮,柳玄文闭眼遮拦片刻才缓慢地又睁开眼,看到了一个背身而立的人影站在他三步开外的地方。

宗政康在微弱的火光里慢慢转过身来,朝着柳玄文露出个绝非善意的笑,轻声慢言道:“柳老板,还记得我吗?”

他褪去了易容,眼也不眨地看着这个被自己束缚着的仇者。柳玄文屏息看他,须臾之后认了出来,瞠目结舌道:“你……你怎么……”

“我怎么?”宗政康扬唇而笑,“我怎么没死,是不是?”

柳玄文想到刚才的梦,震惊得喉咙黯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宗政康提醒他,“柳老板,你就没觉得我的声音令你熟悉?”

柳玄文沉寂几息后,瞳孔骤地放大,在他的这一声中后知后觉,“是你。”

“啊,”宗政康在他面前来回地走着,轻轻点头,“是我。你以为,宗政氏绝后了是不是?可是不巧,上天有好生之德,给我家留了一条活路。柳玄文,我找你来了。”

“你要怎样?”柳玄文盯着他这张匿于昏暗火光中明暗不定的脸,余光又看了周围一圈,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宗政康问:“认真听,你当真听不出来?”

柳玄文静下心凝神片刻,明白过来,“上面是天下林的赌坊?”

宗政康道:“我劝你还是省些力气别叫了,上面赌声震天,没人能听到你的求救。不过这也是托你将赌坊设在地下的福,否则我还真不知道要找个怎样的地方关着你。”

柳玄文觑视着他,“你要将我怎样?”

宗政康道:“你与潘志联手将污水泼到我爹身上的时候,难道没想过有一日会东窗事发?”

柳玄文道:“潘志被查是你……”

“不是我。”宗政康打断他,“我没这么手眼通天的本事,是他自己不知收敛碍着了旁人的眼,才自作自受招来了祸患。柳老板,我原本没想这么快对你动手的,这是天要绝你,我不过是借了一把东风而已。”

柳玄文尽量平心说道:“你想捏着柳氏的财路逍遥法外?你做梦!我死了,你以为你就能逃得了?别忘了,我柳氏的好几条水路都是交在你手中的。上面若是要查,你就是首当其冲。”

宗政康眯了眯眼,丝毫不为之所惧,“你以为你当初将这几条要紧的水路交给我的时候,我没看出你的用意?”

他停顿片刻,说道:“你将我爹踢出来做了挡箭牌,自那之后,你便记着前车之鉴,连与官吏多说一句话都不敢。你不敢再强占水路,却又心有不甘不愿多花漕运的费用,正好这时,我顶着太子的名头来见你,你索性将这烫手的山芋给我。一则,此举能凸显你求靠太子的诚意。二则,你可以借着我,将水路继续拿在手里。三则,即便是出了事,事情也不能归咎在你的头上。有我这么一个大活人挡在前面,上头更是还有太子顶着。你说,你怕什么呢?是不是?”

宗政康这时朗声大笑起来,“柳老板,你可知凡事算不到十全十美?你想吃这样的便宜,可也要担得起一应的风险才是。”

柳玄文心里一慌,问他:“你做了什么?”

宗政康道:“你确实是把水路给了我,但这些和潘志对半而分的漕运钱账上面,每一笔落的都是你的名字。所以这么说起来,我不过是代你出面打理水道,这背后真正的掌舵人,其实还是你啊。”

柳玄文呼吸一滞,全然不信,“不可能,我一个字都没有签过!”

宗政康道:“柳老板的生意太忙,一个人打理不过来也是情有可原,所以你总有副手不是?”

柳玄文低喃:“方谦……”

宗政康道:“大一些的生意,方谦可不敢随意做主,总得问过你之后再画押才行。他能随意出入你的账房,自然也能拿到你的私印。说起来,柳老板你这私印可真是独一无二仿刻不来,我原本很是头疼,但多亏有方谦,他真是帮了我大忙,否则这一笔笔的漕运账目可不能尽数落在你的名下。”

“混账!这个混账!”柳玄文恨声大骂,“我待他不薄!”

宗政康冷笑,“薄不薄,可不是由你一个人说了算。方谦不是傻子,还能看不出来你是在利用他给你那幼子铺路?对了,说起你这幼子……”

柳玄文开始脸色发白,忙道:“你放过晏儿,算我求你。”

“可以。”宗政康从一旁的桌上抽起一张写了字的纸悬在他眼前,道:“看完看清楚,你要是愿意签字画押,那我就放过他。”

柳玄文快速看完,咬牙切齿道:“你这是狮子大开口!”

宗政康淡淡道:“看来柳晏并不值你这些生意的价钱,既然这样,那我给你养个病秧子做什么?”

“别想拿晏儿威胁我!”柳玄文忽如疯鸷一般吼道,“你不就是想报仇吗?我把命给你就是,但你别想鸠占鹊巢吞下柳氏的生意!”

“这可由不得你。”宗政康收起手中的纸,故意叹气道,“不过你这生意太大了,我可得好好想想该如何维系。”

“宗政康!”柳玄文怒道,“你以为我怕你吗?那些账目你尽管公开,不过就是吞了漕运的钱而已!柳氏易主绝非易事,方谦没这个资格能说服其他人归顺于你。你若是不想被人逼到山穷水尽,那就识相点放开我。”

“方谦是没这个本事说服柳氏的其他人,可是账簿可以。”宗政康道,“你当初推我爹做替罪羊的时候,真账都藏起来了吧?你以为我爹就这么认了你交给官衙的那份假账?柳玄文,死到临头你还敢吓我?”

柳玄文大口喘着气,听他一字一句说道:“我爹为防万一,对所有的账目都做过一份真实的记录作以备用,他与你的那些交易也不除外。你以为他当时认罪是哑口无言吗?你错了,他是为了保住我,也是为了杀你一个措手不及。”

宗政康绕着他走了一圈又一圈,声音也环绕着从不同的方向落入柳玄文耳中,“他自知难逃一死,连带着族人也要受难,就算拿出与你有关的证据也只是垂死挣扎,并不能将你连根拔起。为了保住我,他把与你相关的书信账簿都藏在了我这里,又让人带着我连夜离开淮安道。离家之前,他叮嘱了我好几次,这些书信账簿就是将你送往黄泉的杀身符,只是不能轻易拿出来,否则就会打草惊蛇。现在,这些账簿都在我手里,如果我全部拿出来,那么整个柳氏都将付诸一炬。你说你的那些族人们,是不是都得好生求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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