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马戍梁州(224)

作者:夏蝉七里 阅读记录

谢昕。

他顺着殿门虚虚地滑下,眼睛瞠直了瞪着发髻凌乱的宁皇后,在弥留之刻竟然很是庆幸谢昕不在。

又或者说,他在一开始就做了这最坏的打算,只是天不站在他这边,在这最后的一局里,他还是棋差一着,满盘皆输。

阿霁,往后我不在,你一个人也能好好的吧?今日一大早就起了风,你有没有加一件衣裳?现在到了哪里,是不是已经临近邑京的大门了?

楚帝低咳两声,血水顺着他的衣袍淌在了坚硬的金砖上,渐渐地凝成一片枯涸的暗红。

我好想你啊。

秦祯眼前发黑,在朦胧的视线中看到了茶案边没有吃完的橘子,眼中倏然落下一行泪。

等不来的岁月静好,守不住的浮生流光。他承诺过的话成了空,阴阳横亘在虚无的岁月里,只留下这么一具空荡荡的躯壳。

相知相伴的记忆回溯着越行越远,秦祯在意识离开前的最后一刹,动着嘴唇想要留下最后一声。

“……霁……”

邑京城外,谢昕策马终于抵达。他放慢马速眯眼看了看人来人往的城门,心脏处忽然起了一阵针扎般的剧烈痛意,好似要撕裂着他,将他活活扯成两半。

“小祯。”谢昕下意识就察觉不好,他忍着胸口的疼,脚上踢了踢马肚子,再无任何迟疑地往城内而去。

第143章 暗流

秦潇自东宫赶来时,谷怀璧已经听从指令将海晏殿隔绝在内。

“殿下。”谷怀璧将方才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秦潇心跳如擂鼓,望着前方安静的海晏殿,畏手畏脚起来。

谷怀璧在旁等了片刻,将羽林军总指挥使的令牌给了秦潇,“殿下,只要有这个,整个北衙的人都能调动。”

秦潇看着这令牌,并没有接手,他对谷怀璧道:“此物你拿着。海晏殿如今已经被控制下来了,你现在带着它,去将内宫四处封锁住,没有孤的允可,不许任何人进出。记着,别让外边的人看出异样。”

他吩咐完,大着胆子迈出了这去往海晏殿的第一步,直剌剌地绕过照壁后,停步在了大殿阶下。

院内阒静无声,似乎一个人也没有。秦潇正心中觉异,忽然见殿门一开,宁皇后迈过殿槛走了出来。

“母后?”秦潇愕然,忙走过去问道:“您怎么在这里?”

宁皇后让出身后的路,秦潇顺着一看,整个人徒然呆滞在原地。

“潇儿。”宁皇后脸上没有血色,她回看了一眼殿内横躺在金砖血泊中的尸体,声音平静无波,“这天下,是你的了。”

意想之中的欣喜并没有如约而至,秦潇脚下虚晃两步,看到了宁皇后手上沾染的血斑。

“母后,”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宁皇后,声音竟然在抖,“您……您杀了父皇?”

“是啊。”宁姝静看着儿子,眼睛里只有暗沉。

秦潇还未从震撼中回过神来,他步履不稳地踏过了殿槛,看到自己的父亲侧卧在地上,脖颈间的血已经干凝,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好似要将那个方向的什么东西生吞活剥,带入炼狱不得超生。

他只看了一眼就赶紧别开视线。

宁姝静道:“该做的,母后都替你做了。潇儿,母后不怕死,也不怕担着这弑君的良心谴责。后面的路,你自己走吧。”

冬日的风吹起了她凌乱的发丝,宁姝静昂起下颌平视前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秦潇独立于此,在吹了半晌的风之后,后知后觉地回悟过来。

属于他的纪元已经开始了。

内诸司的偏室内,屈十九来问霍可讨了一碗热茶,小心地试探,“干爹,咱们可得尽快拿个主意啊。”

霍可将茶碗盖上,揣着手靠在椅子里不语。

屈十九看他这个样子,愈发急得不得了,“干爹,您说句话,总好让儿子心里有个底啊。”

霍可问:“谢常侍还没回来?”

屈十九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道:“没呢,这次都有四五日了,之前虽然也会出宫,但最多不过两日就回了。”

“保太子。”霍可思忖了这么久,定下心来,“先以太子为上。”

赵瑾自回了公主府之后,便坐在廊下望着天际出神。

燕王在朝中毫无任何根脉可言,唯一的仰仗就是楚帝,若是要将巫蛊人偶的事情摆平,就得楚帝亲自出面。

秦惜珩已经看了她许久,这会慢慢地过来陪着坐下,说道:“总会有办法的。”

赵瑾道:“我们都知道最终一定会有个结果,可煎熬的恰恰是这中间的过程。阿珩,我从没有哪个时候像现在这样害怕过。”

秦惜珩抱住她,只能用这种方式抚慰。赵瑾簇拥着怀中温热的身躯,心中胆气一起,说道:“燕王若是从轻处置,最多应该就是贬为庶民。等到来日回了梁州,我助他起兵就是。”

“别浑说。”秦惜珩轻轻一吻堵住赵瑾的嘴,“父皇还在宫中坐镇,咱们还不到那样山穷水尽的时候。”

“公主,宫中来人了。”凝香领着个内宦走近,那内宦行了个礼,对秦惜珩道:“公主,太子说皇后今日一早就觉得身子不爽,请公主进宫陪陪皇后。”

秦惜珩道:“知道了,你先回去复命,我换身衣裳便去。”

赵瑾随着她进屋,心中总觉得不踏实,道:“我与你同去吧,我去见见圣上。”

“先别。”秦惜珩并不赞同,“在五哥这件事上,你能做的才是真正地有限。先别急,等我的消息。”

赵瑾思量再三,也只能这样以静代动。她在公主府外目送着马车离开,返身便入府牵了马,直奔侯府而去。

邹烁在云霓堂坐等了半日也没等到有人回来,他正想着要不要去揽芳楼寻一寻沈盏,忽见外面进来了一个人。

他强撑着一颗心招待来客,开口就问:“您是要成衣还是……”

谢昕道:“我找吕汀。”

邹烁不认得这张面孔,摇头道:“他不在,您有什么要求,对我说也是一样的。”

谢昕喉间动了动,正要开口,邹烁便朝着门外一喊:“吕哥,你回来了!”

吕汀嗯声,在看清谢昕后愣了愣。

“说点事情。”谢昕自顾自地往后院走,吕汀赶紧跟上,进了屋子之后急问道:“主上,您这几日去哪里了?”

“先说重点。”谢昕对他的问题避而不答,问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吕汀将秦佑的事情完整道来,谢昕越听脸越黑,问他:“怀玉呢?可有什么动作?还有,你们查出什么没有?”

“少主来过一次,吩咐属下几人去查燕王的事情,属下回来是打算让邹烁先去侯府给仇二带话的。”吕汀说完,又想起什么,道:“还有一件事,内宫的羽林军今日好似增派了巡防的人手。属下猜测,宫里多半出了什么变故。”

谢昕的眼瞳一震,手掌下意识地捂住了心口。

吕汀道:“具体出了什么变故,现在还没打探出来。属下正要去将这消息告诉少主,正好,主上您回来了,那就请主上先拿个主意吧。”

谢昕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认真地想了半晌后,对他道:“去给怀玉递个消息,让他不论用什么借口,一定要在今日离开邑京。”

吕汀道:“可是……少主若要离京,得给圣上请辞吧?这一来一去的,只怕没有那么快。”

谢昕道:“若是有非常军情,那自然来不及走这一道。这样吧,就说剑西来了军报,催着他抓紧回去。”

吕汀点头,又问:“主上,那您呢?现在回宫吗?”

“回的。”谢昕话不多说便往外去,吕汀跟走来大门处目送他离开,邹烁好奇问道:“吕哥,这人谁啊?找你做什么?”

吕汀看了他一眼,道:“这是主上的另一张脸。”

邹烁一时之间傻了,“啊?”

吕汀拍拍他的肩,“事情查清楚了,我先去告知少主,你继续守着,别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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