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马戍梁州(242)

作者:夏蝉七里 阅读记录

程新忌道:“此次若是能拿下宁远,便能与朔北的辎重总营连成线。”

赵瑾还记着答应了史智文的事,对范蔚熙道:“再打听打听淮州的消息,给蓝越去信,问问那边如何了。”

“我现在就去处理。”范蔚熙也不拖延,当即便走。

程新忌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地像是想到了什么,对赵瑾道:“当日我第一次来梁州与蔚熙谋谈时,他说,宁氏之所以能有恃无恐,是因为有周茗手上的兵,若是能做到成也周茗,败也周茗,那么宁氏就没了倚仗。侯爷之前说起周茗对孜定口出兵,我便想,是否有什么法子能离间岭南和邑京,这样一来,可真是给侯爷省下了好些力气。”

“成也周茗,败也周茗。”赵瑾慢慢地念着,有些头晕地揉了揉两鬓,“这事急不来,我得再好好想想。”

“侯爷要不先去休息。”程新忌看她这副模样,难免担心她的身体,“整个剑西都靠你撑着,你可千万要保重了。”

“我知道。”赵瑾淡淡一笑,“为着我牵挂的人,我也得撑着一口气接她回来。”

第154章 宁远

改朝换代的消息传来宁远时,钱一闻并没有任何该有的庆幸和欣悦。尽管这一天的到来有他的推波助澜,可那诞存于良心之上的不安始终磨灭不去。

营帐内生着暖暖的火盆,他对着眼前这张刚刚抵达的朝廷君令,已经出神了足足半个时辰。

新帝继位后,两次派人加急给宁远下达旨意,命他出兵镰月关直捣梁州。可钱一闻举棋不定地一直未动,先后以雪天境况难辨和粮草供应不足为借口回绝出兵。

这已经是第三封催促了。

旨意里的强硬之词字字激昂,事不过三,钱一闻知道若是再要拒绝,便是难上加难了。

一阵寒风倏然而入,他哆嗦一下回神,看了一眼帐帘处,淡淡地问着来人:“解参事不用催,钱某心里有数。”

解同合阴阳怪气道:“钱帅的自知之明倒是令我有些不敢苟同,岭南守备军都主攻过孜定口好几次了,你呢?你的心中有数放在哪里了?”

钱一闻忍着反感,问道:“不是说,会将华将军重新调来朔北的?”

解同合道:“那也要等到兵部武选之后,这中间是个什么过程,钱帅你自己不是最清楚?”

钱一闻憋闷了这么多时日,此时再也忍不住了,一拍桌案起身,带着点吼说道:“朔方现在无帅!还有甘州,甘州也一直是受着程新禾的调令行事,现在再不调整,是要让西北防线的军心都动乱吗?”

解同合道:“钱帅,现在说的是让你出兵对付赵瑾,你这般顾左右而言他,就能将旨意糊弄过去了?”

天高皇帝远,钱一闻这一下也不怕对他直说:“华将军何日调转朔北,我就何日出兵。”

解同合喝他一声:“钱一闻,你要反了不成!”

“那你现在就去邑京告诉圣上,让他一道旨意赐死我!”钱一闻声音一扬,已然盖住了他,“是我害死了程新禾,我早就无颜面对任何人了,之所以任你们这般摆弄,也不过是想着能再做一次华将军的副手。可你们现在一而再再而三地欺弄我,当真以为我是没有脾性的吗?”

“你……”

钱一闻打断他,再道:“我得华将军提携,才一步步走到了现在,左右不过一条命,我赤条条地来,不怕死在这里。”

解同合哑口无言,狠狠地瞪了他片刻后,摔手就出了营帐。

柯约见他怒气而出,进帐后也格外小心,对着钱一闻这张铁青的脸,顿时连大气也不敢出,低着头道:“钱帅,有拜帖。”

“拜帖?”钱一闻看着他手中呈着的一封信,边拆边问:“哪里的?”

“梁州。”柯约才说完,钱一闻就先看到了信上的落款,咦声道:“陈参?”

柯约看了他一眼,道:“听说,赵侯此次从邑京逃出,是他从中助了一把,还一路跟着赵侯去了梁州。”

钱一闻在邑京见过陈参几次,但是不算熟识,此番陈参提出来宁远营中见他,倒是让他有些猜不出来意。

柯约猜道:“该是赵侯让他来的吧?莫不是来劝和的?”

钱一闻将信收好,道:“他既然要来,那便等约谈的时候再细问吧,眼下我们猜得再多也是无用。”

赵瑾为防车宛趁火打劫,此次出兵宁远调了河州的一半兵力。她已经许久不曾领过梁州以外的队伍,宣揽江担心河州守备军适应不来,这次特地同行。

镰月关早就得了疾风营的来报,两支队伍在这里碰了面,赵瑾问:“派人去前面探路了吗?”

上一次列营交换后,便是安如海驻守此地,他寻了个背风的地方,道:“有一队已经回来了。宁远大营与宁远的边境线隔了约莫五里,每隔一个时辰就会有人去换防。”

赵瑾问:“边境线有多少人?每次换防的人有多少?”

安如海道:“南线这侧少说五千,北线那侧太远了,一时打探不到。宁远边境的换防与咱们不同,他们每个时辰会换一支小队,大概三百人,新换防的人会顶替掉最早值守的那一队,如此反复。”

宣揽江道:“南线少说五千,北线那侧多半也不会少于这个数。我看啊,咱们也不用管他们如何更换巡防,只要切断营地和边境线的联系就好。算算时辰,程郎将也该抵达洛州的辎重总营了。等他带着兵从东北方向逼近宁远大营,咱们差不多也能在边境线附近扎营了。眼下要紧的是,那位陈指挥使能在宁远营中坚持多久。”

宁远军营就在百步之外,陈参下了马,手臂被人从后拉住。

“老大。”方密有些胆怯道,“咱们真就这么去啊?”

他们都是常年在邑京混日子听吩咐的京官,除了东寰猎场那次,还未真正地经历过生死、见识过战场狼烟,此番孤队入宁远大营,好如羊入虎口。

陈参接到赵瑾指派的这份差事时,心中短暂地犹豫了一瞬才答应。他跟着赵瑾闯出邑京,是想为自己搏个前程的,现在赵瑾送来了一个机会,他若是连这第一步都迈不出,又何谈建功立业谋取名声。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咱们既然是要跟着侯爷闯,那就要将生死看淡。”他此行只带了几个身手好的下属,作为领头,陈参也只能这么安慰他们,“不是都说,富贵险中求吗?咱们与程郎将还有侯爷的大军同日而行,都两天了,他们两方应当已经到了既定的地方,咱们只要撑到他们任何一方的援兵抵达,就算是完成了任务。”

方密松开了他,道:“好,老大,我们都听你的。”

陈参深吸一口气,牵着马走到了大营门口。

“原邑京禁军二营指挥使陈参。”他扯着嗓子大声地喊,“有要事与钱帅商谈。”

钱一闻早就等候许久,两人见了面,陈参先笑着客套一句寒暄,“多日不见,钱帅还是一贯的好风采。”

“陈指挥使也是。”钱一闻给他倒了杯热水,问道:“华将军可还好?”

“都好。只是……”陈参按照赵瑾事先交代的话说道,“只是我常看到老将军一个人坐在校场上发呆,我问过一次,他说看到那些练习骑射的禁军,就会想到朔北的一干同僚。”

钱一闻心中一颤,眼中黯淡下来。

陈参看着他,说道:“钱帅,邑京近来发生的事情,想必你也都知道了。我今天得赵侯的军令来,就是希望能够兵不血刃地结束这一切。”

钱一闻半点犹豫都不带地说:“不行。”

在朝廷还未将华展节调派到朔北之前,他的立场和宁远的这帮兵是他最后的仰仗。

陈参道:“实不相瞒,赵侯的兵已经抵达宁远了,你若是要负隅顽抗,那么有些话我就不得不当着众将士的面说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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