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马戍梁州(259)

作者:夏蝉七里 阅读记录

“慢一点。”那士卒对即将过来的队友们说道,“这头的风大,避着点脸。”

一队人有惊无险地过了这一段路,赵瑾握住绷紧的绳索轻轻晃动,半晌之后,自那一侧也传来回应似的震动。

卲广从松树上解了绳子套在自己腰间,用力地拽紧后,走上了队伍前行的路。这一趟陡壁费时不少,待到他也顺利地抵达,天已经昏沉了下来。

峭壁这侧是一方平坦的石崖,外围处零零星星地长了几株不知有了多少年的青松。几人分头去捡了几把干硬的枯枝,在夜幕彻底来临前生了一摊火。

“老规矩,五人一组,轮流守夜,时段你们自己选。”赵瑾说完就靠着一块山石坐下,又道:“我守中夜。”

中夜是最难熬的一段时间,卲广马上也说:“那我也守中夜。”

继他之后,又有几人主动提出守中夜,赵瑾淡淡地嗯声,蜷住身体抱作一团,靠枕着山石逼迫自己入睡。

深山里的夜不似素常之地,耳边除了枯柴燃烧的裂声,便只有风口处尖锐的回音。白日里灰暗的阴云在夜后静静地散了,露出那万古不变的皎洁月色。

十五又过,距离邑京的那场浩劫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月。赵瑾忍不住睁开了眼,在对着面前的火光出神片许后,忽觉这一幕像极了大鄣山那晚的全部。

秦惜珩数不清对她说过多少次喜欢,有一句话也说得极对,没有人会对唾手可及的东西放在心上。

赵瑾被眼泪蒙住了视线,这一刻连鼻腔也堵住了,她怕被其他人察觉,只能张开了嘴来悄悄喘气。

回忆鞭笞着她,像是在替天惩处那个狂妄无知的自己。她回应得这样迟,又亏欠得这样多,在时隔数月之后,被自己曾经射出去的一手箭正中胸膛。

赵瑾闭上眼,心已经死在了邑京的炼狱里,追悔的风沿着挂云峰的山脉向北而去,落于洛安时卷起了秦惜珩长衫的衣摆。

她挺直了身端弓,大大方方地给矿工们露了一手射术,引得叫好一片后,又耐心地教他们入门。

“我说老郑,”有人小声问郑通,“你上哪儿遇着个这么厉害的爷?”

郑通斜他一眼,“路上遇到的信不信?”

这人嗤声,拍拍他的肩道:“这么厉害,怎么不见你招为妹婿?现如今,谁不是想上赶着和你这位洛安王结个亲?”

矿工们首战告捷后,一致地拥着郑通为首,大张旗鼓地立了个“洛安王”不说,更是声称要占山为王,一路杀出中州。

郑通看着秦惜珩,道:“我倒是想,可人家直接就拒了,说是家中有婆娘了。”

这人也跟着他的目光去看秦惜珩,道:“这人真是没个远见,现在远近之外,谁不知道你洛安王的名声?放着好好的驸马爷不做,却念着梁州那么个鸟不生蛋的地方,我看这人,是傻吧?”他说完,又打量了秦惜珩一下,道:“不过长得太斯文秀气了,若不是这射术太过厉害,我还得怀疑他到底是不是个男人。”

郑通在他头上轻轻拍了一手,道:“别浑说,你睁大眼看清楚,那能是个女人?”

正说着,秦惜珩忽然朝这边看了过来,又挥了挥手。郑通想也不想就过去,问道:“横兄弟,怎么了?”

秦惜珩道:“我只是这么教并没有太大的效果,依我看,还是要尽早弄个校场出来。在下一次和州军对峙之前,大家至少得把箭射准了。”

郑通一口就答应,“好,我马上就让人找个地方做校场。好在州军那边现在没什么动静,否则哪能让咱们有这喘息的工夫。”

他这句话说完,倒是提醒了秦惜珩什么,她问道:“朝廷没让州军继续镇压?”

“哎呀,我忘跟你说了。”郑通拍拍头,道:“今天才来的消息,梁渊侯动手了!”

秦惜珩心跳一缓,追问:“动什么手?”

郑通道:“梁渊侯领了两路人,分别往襄城和昉县去,这目的,不就是要拿下祈安吗?其实一想也是,祈安一片都是良田,任凭他梁渊侯再怎么铜墙铁壁,也是要食五谷为生的嘛,你说是不是?州军现在没空搭理咱们了,毕竟有梁渊侯这个更大的靶子在,他们得先紧着那边不是?”

秦惜珩拉着他又问:“你还听说了什么?怀……梁渊侯其他的消息你还知道吗?”

郑通道:“好似……剑西这次一共有三路人,梁渊侯和另一路兵马都往祈安的方向去了,还有一路人是往咱们洛安的方向来了。”

秦惜珩垂下眼眸,一时没有说话。

郑通又道:“虽说咱们洛安南面有个并城挡着,可我怎么总觉得,梁渊侯的这支队伍是冲着我们来的?哎,横兄弟你说,梁渊侯是不是觉得打不赢中州的州军,所以才往咱们这个方向来这么一出,故意吸引一下朝廷的注意,再缓解祈安那边的局势?”

“不。”秦惜珩凭着对赵瑾的了解,已经些微猜出了她此次行军的用意。

郑通茫然,“那是什么?”

秦惜珩道:“我想,她是要来一出声东击西。”

郑通反应过来,“你……你是说,他其实是想要……洛安?”

“我之前说过了,有个同仇敌忾的盟友,可以在许多事情上省下心思。”秦惜珩笑了笑,这时无比高兴自己能与赵瑾有这样的默契。

“那咱们……”郑通试探着问,“咱们要帮梁渊侯的这路兵马吗?”

“当然。”秦惜珩心中豁然快慰许多,道:“这几日多看着点外面的动向,机会难得,我不会再错过了。”

第165章 相顾

赵瑾与精锐们在山中行了两日,终于在子夜时分出了山道。自此处起已经到了并城的乡野外境,一行人靠拢着站在一起,等候赵瑾的下一步指令。

“我们现在大概在这里。”赵瑾捡了根细长的树枝,握着一端在地上草草地画着地图,对他们道:“先前,我预估主力与咱们抵达的时间应当差不过一天。并城眼下风平浪静,只能说明靳叔还在路上。”

她顿了顿,又想到另一种可能,“但也不能排除他们在半道上就遇到了中州的兵。”

一人道:“咱们去往东线的人那么多,中州哪儿还能调出多的人手来堵这边?”

赵瑾道:“话是这么说,但也不能不留个心眼。”

卲广问:“侯爷,那咱们今晚是按计划行事,还是先作整修?”

赵瑾看着这风尘仆仆的几张脸,道:“辛苦各位,还是按计划行事吧。”

卲广便带了三人往洛安的方向去,赵瑾又对剩余的人说道:“分开吧,按照之前划定的方位,今夜务必将整个并城的布局弄清楚。”

天渐初晓时,秦惜珩骤地从梦中惊醒。

周围黑漆漆的一片,她定定神缓了一会儿,如释重负地歇下一口气,却在这时听到外面有人极小声地说话。

隔着一堵墙,她只能听到嗡嗡的话音,并不能辨出那边说了什么。眼下的局势可谓是如火如荼,一个简单的判断只怕就能改变将来的走向。秦惜珩遂赶紧穿衣起来,推门出去便看到郑通正在与另一人说话。

这人是郑通新提拔的当家,叫做郝四。两人听到响动,同时侧身看了过来,郑通先问:“横兄弟,你怎么起来了?”

他随意披着个厚袄,脚上的鞋子趿着,看样子也是从床上刚起来。

秦惜珩问:“出什么事了吗?”

郑通朝郝四使了个眼色,郝四便将方才说过的内容又对秦惜珩说了一遍,“赵爷,梁渊侯来人了。”

秦惜珩的心忽然跳得飞快,催他:“说仔细点。”

郝四道:“来了四个人,为首的那个自称姓卲,是梁渊侯身边的副将。他说,梁渊侯已经亲自来了,他这趟替主过来,是想与咱们结盟。”

秦惜珩情急之下有些失声:“她亲自来了?怎么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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