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马戍梁州(318)

作者:夏蝉七里 阅读记录

她拉着赵瑾来到察柯褚的碑前,虽然心疼,但还是敲打着她,“人走了就是走了,你躲不开这个事实。你若是一直这样,那便永远过不去心里的那一坎。你说你要照顾我的,可为什么现在是我来叫醒你?”

赵瑾木讷地看着这块新碑,内心挣扎几次之后,总算抬手摸了摸上面刚刻的字。

“你这臭小子,”她在碑上轻轻一弹,想要露笑,却还是噙着泪道,“往后再打车宛蛮子,谁替我去探路啊。你难不成要变作鬼魂去探路,然后晚上托梦告诉我?你说你这人,总那么犟做什么,现在好了,硬是把你自己犟到了下面。”

一滴泪滚了下来,和在了滚烫的沙地里,瞬间只剩下一点湿痕。

赵瑾不服输地擦干了眼睛,不想在这人面前露出丝毫的软弱,又道:“算了,你既然去了,那就替我照顾好祖父。还有我爹,你不是说一直不知道他是什么模样吗?这次若是见到了,就托个梦与我说一说。”

秦惜珩也戳了戳这碑面,道:“可别在下面也惹是生非,否则就不给你贡酒喝了。”

赵瑾听到这一句,忍不住笑出了声。

“阿珩,”她看着秦惜珩,给她拂去头发上吹染的沙子,淡淡笑道:“多谢你。”

秦惜珩握着她的手,扬眉带笑,“不用客气。”

西去的晚霞带起的柔光斑斓地熏晕了云彩,五色光芒在秦惜珩的眼眸中映射成画,赵瑾最爱看她亮丽的眼睛,那里装着的东西她一眼就能看到。

“走吧。”她站起了身,离开碑林时已经换了一副心境。

马承载着二人远离了沙地,除了那个新增的坟包,碑林仍然静静而立,风匆匆走过,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

第202章 匆匆

高钟轰鸣三声,早朝退散。

宁太后从佛前起了身,问道:“圣上又去省佛堂了?”

俞恩道:“是,每日早朝后便去,从不间断。”

宁太后冷笑一声,“他倒是比我还勤。”

俞恩揣度着她的心思,道:“太后可是觉得这样不妥?”

宁太后道:“且让他去,只怕不用等我开口,就该有看不完的折子上来谏言了。对了,昨日是不是说,那喻至忠已经让刑部押到牢中了?”

俞恩道:“是,听闻这两日就要开始受审了。”

宁太后道:“岭南军中,不知有多少人想上来。阿瑜的话不无道理,可我现在没有可用的人了。岭南太远了,倒不如就近看着宫里。你听到外面的那些哀怨了吗?他宁澹益还是不懂大楚,妄图用一个政改来富国,也只有做做梦才行。他能想的到,前人就想不到吗?大楚又何至于一直是现在的模样?你且等着看,这好戏还在后头。”

俞恩问:“那喻至忠……咱们要插手吗?”

宁太后摇头,“不用理会,该是什么,自然就是什么,凭白蹚这趟水不值得。只不过……”

俞恩问道:“不过什么?”

宁太后敛着眉,“微儿闭锁宅门不出,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俞恩道:“姑娘好像是说,是周将军在岭南的亲信给的密信。”

“岭南的亲信。”宁太后沉思着,半许之后说道,“这事恐怕没这么简单。那日我与阿绩说这事的时候,他是不是说已经有人对他提过了?”

俞恩回想一下,道:“圣上好像是说,段啸之?这人从前是不是……”

宁太后道:“是个跟着潇儿的谏官,好似还是大哥推上来的。”

俞恩觉怪,“那他又是如何知晓此事的?”

宁太后道:“灯下黑,从前竟一直未留意过。这个人没那么容易,先去查查。”

段秋权拐过前面的街角,在路经梁渊侯府时驻足片刻。

门梁下的匾额早已卸了,朱红的大门贴着封条,边角缝隙里满是浮尘,恢弘的气势虽还在,但掩饰不住物是人非的沧桑。

他看了一会儿,重新再往前走,至云霓堂门前时,他以余光左右一看,才跨进槛去说道:“掌柜,给我两身成衣。”

谢昕淡淡道:“前堂没有成衣,客官若是想要,不如来后堂一看。”

段秋权点头,跟着他往后面走去,入了一间无窗的屋子才说:“喻至忠已经押入牢中,不日就要开审,主上,我们还要做什么吗?”

谢昕道:“做到这里就够了,杀他反而脏我的手。”

他想了想,吩咐道:“新政不是闹得沸沸扬扬吗?你就站到宁澄荆那边去,支持他继续往下做。”

段秋权沉默着想了想,说道:“其实新政这么一推行,国库确实丰盈了些。”

谢昕道:“你只看着那点钱做什么?眼光放长远些,这新政从颁布的那一日起,不论是民间还是权贵,人人都是怨声载道。这其中是有人受利,可那只是少数。啸之,有些规矩不能随便打破,当年义父推行政改都是如此之难,又何况今上只是半途接手,没有半点倚仗,用的这个宁澄荆还只是个新人。这项政令不是不对,而是不合时机。但现在既然有这么一把东风,我们借着用一用倒是正好。”

段秋权暗暗记住,“我明白了。”

谢昕目送他离去,掐着往后的时间略作推算,喃喃自语道:“快了。”

夏日的风轻快地逝去,一如匆匆游走于指缝间的无声时光,当入冬的第一场雪悄然而至时,孜州琼光覆境,白毛苍苍一铺千里。

帐子里生了火盆,赵瑾伏在案上小憩,韩遥掀了帘子进来刚要喊,又生生地止住。

这是赵瑾来孜州的第四个月,八相图阵推演出来后,她便将梁州诸事交托了封远山,在与秦惜珩话别后踏上了路。

韩遥看着睡得正熟的赵瑾,又低头瞧了一眼手中的信,不知道该不该将人叫醒。

“侯爷,”他犹豫半晌,还是走过去喊道:“侯爷,醒醒。”

赵瑾睁了眼,含糊之间看清是韩遥,打着哈欠问道:“怎么了?”

韩遥把手上的东西递去,“是公主的信。”

赵瑾的瞌睡顿时全醒了,她接了信,轻轻咳嗽两下,道:“行了,你出去忙吧。”

韩遥便走了,但离开前他忍不住偷偷回头来看,就见自家主子一手拿着只纸鹤,一手拿着信纸,正看着字迹淡淡笑着,眼眸甜的像蜜罐。

他忽地一个哆嗦,赶紧回头出去了。

赵瑾看完了信,顺手打开一旁的匣子。

里面分了两格,一边是排布整齐的信,一边是数不清的纸鹤。

赵瑾把信完整地叠好放进去,找了张空白的纸来回信,提笔写道:“阿珩卿卿,见字如晤。芳信远临,还同面叙。孜州新覆初雪,微冷,昨夜子时而眠,孤枕甚寒,想你入梦。闻听梁州安好,我心之安。天寒,有无加衣?军费尚不缺,勿操劳。孜州万事顺遂,每日以练兵为主,敌未至。八相图阵渐有成效,只待与敌一会,大捷即可回梁。我会保重,勿挂心。”

她写到这里,看了看匣子里四个月来收到的信与鹤,鼻息忍不住一重,眼尾轻红。

外面有练兵的声音传来,打断了赵瑾的愣神,她拿起一旁的匕首割了几缕发丝以红线缠好放置一旁,又写道:“遥以青丝寄相思,望珍重。谨付寸心,希垂尺素。瑾上。”

信漆好之后,她伸个懒腰起身,走出帐子时招手一喊:“韩遥!”

韩遥不需要问就从她手中接过了信,赵瑾又问:“蔚熙到了没有?”

“还没吧。”他刚说完,赵瑾就眼尖地看到个骑马的身影往营地这边来。

“说谁谁就到。”她眯着眼确认了人影,正要过去,就见程新忌抢先一步先去将人迎了下来。

“这人。”赵瑾笑了笑,转身看到韩遥也看热闹似的不动,便催道:“别傻愣着了,快去送信。”

“哦。”韩遥一步三回头,终是因隔得远了听不到他们说话,才老老实实地上马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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