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马戍梁州(319)

作者:夏蝉七里 阅读记录

范蔚熙一落地,程新忌就扶了他一把,皱眉道:“骑马怎么也不多穿一点?”

“还好,不觉得冷。”范蔚熙甚至解了氅衣搭在手臂上,程新忌赶紧又给他套上,“不行,这边比元中冷,你穿上。”

“我不冷。”范蔚熙耐着性子道。

程新忌道:“但我看着你就觉得冷。”

赵瑾就这么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二人过来,打趣道:“啧,我不该来的。”

范蔚熙装作没听到,直接就进了帐。赵瑾跟在后面,问道:“你信上说,中州有几地出了民闹?”

“嗯。”范蔚熙自己倒了盏茶,捧在手中却没有喝,只是来回地搓动。

赵瑾猜问:“是跟朝廷的新政有关系?”

范蔚熙道:“有点关系,我从那边的商客口中听说了点内容。新政中有一条,若百姓家中米面不足,可问官府以借贷的方式买粮。问官府借贷,总比问乡宦们借贷的利钱要少。”

程新忌道:“这不是挺好的吗?我小的时候吃不上饭,我大哥只能去问那些乡宦们借粮,最后没有钱去还,只能去做白白的苦力来交换。再后来他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才带着我去投了军。”

范蔚熙道:“这条政令的初衷是好的,但要命的是,这一条政令的实施与官员们的考绩挂了钩。”

程新忌看他神色凝重,一时没懂,“什么意思啊?”

赵瑾道:“就是说,如果某一地的官衙里借贷给百姓的粮食越多,这一地官员的考绩就越高。”

“这……”程新忌大为不懂,“为什么要这样做?”

范蔚熙道:“因为新政在开始的时候难以推行,此举是为了让州郡的官员配合朝廷实施政改。”

赵瑾道:“所以现在,地方官们为了自己的考绩,不论百姓家中是否有存粮,都逼着他们来官衙里借贷?”

范蔚熙点头,“没错。家里分明有粮,却还要花钱去官衙里买粮,是以民间多处地方闹得沸沸扬扬。”

赵瑾道:“这条政令只怕将乡宦们也得罪了。从前他们还能靠外借米面来谋一点利,这新政一来,便是将他们的这条路给截断了。”

范蔚熙道:“不止,政改里面还有好几条内容,那损的是士族权贵们的利益。”

赵瑾咂咂舌,“这可真是……里里外外都得罪了个透。但我听说这借贷粮食的策略最初是在桑州实施过好几年的,那时候怎么没有听说有民怨?”

范蔚熙啜了一口茶,道:“若只是放置于州郡以下,知府官员都为人清廉,那确实是为民之策。可放眼整个大楚,谁能保证官员们都是清廉的?更何况还将借贷粮食的数目和考绩连在一起,那些心术不正之人,不就逼着百姓们来提高借贷数目吗?”

赵瑾问:“这初定政改的人,是宁澄荆吧?”

范蔚熙嗯声,叹气道:“急于求成,国库是多了收入,可太盲目了。揠苗助长,反受其害。”

程新忌一听到“国库多了收入”,整个人都紧了起来,问道:“朝廷不会要对剑西和朔方动兵吧?甘州才应对完希德格和鞑合,还有孜州这边,守备军的阵型才练了个七七八八。”

范蔚熙看向赵瑾,“之前你说,今上是个重大局的人?”

赵瑾自嘲地笑笑:“之前是,却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再说了,像我这样的反臣,外面的人只怕谁都盼着我早些死。”

“那可不一定。”范蔚熙笑道,“你知道外面现在怎么说你吗?”

赵瑾问:“怎么说?”

范蔚熙道:“他们说,剑西像是一只涅火重生的凰。怀玉,你给剑西引了商路,还扩了田地,帮好些百姓找到了出路。他们现在信你是天命。”

赵瑾继续自嘲,“天命,天生吃苦的命是吗?”

程新忌不禁捧腹大笑,“赵侯,可真有你的。”

“正经些。”范蔚熙在她手臂上一拍,“别胡搅蛮缠。”

“好好好。”赵瑾含糊其辞。

范蔚熙瞥了一眼程新忌,道:“有什么吃的没有?”

程新忌道:“有有,我给你去拿。”

范蔚熙支走了他,这才能与赵瑾把话说明,“这一步既然走了,就不能回头了,你要摘那个位置,之后呢?”

赵瑾还是那漫不经心的模样道:“送给阿珩当聘礼。成婚时太穷了,我可什么都没给。”

范蔚熙道:“叫你正经点。”

赵瑾正了色,说道:“我真就是这么想的。倘若我是个男人,那么自然是不会放手那个位置,可我不是啊。这天下分分合合朝朝更迭,若是能少一些,就尽量少一些吧。阿珩至关重要,她是维系我与朝廷的最后一根线,也只有她在,我还能存得这么一丝理性。”

范蔚熙道:“但在世人眼中,公主已经和亲鞑合了。”

赵瑾道:“所以等了却了苍狼部和乌蒙嘉,我要将阿珩公之于众,等到那个时候,即便鞑合有所怨言,我也能全力对抗。”

她抬起眼,冲范蔚熙爽朗笑道:“为了她,我可什么也不怕。”

范蔚熙失笑,“你可真是……”

“痴是吧?”赵瑾厚着脸皮道,“我知道,但我就是这么痴。”

范蔚熙无言地喝着茶,赵瑾看着他,刺探道:“那你呢?”

“我什么?”范蔚熙一时没反应过来。

“喏。”赵瑾对着帐外努嘴,“被你支出去找吃的那人。”

“有什么可说的。”范蔚熙避开眼神不想多说。

赵瑾连珠炮似的说道:“你是怕先生知道,还是你本就没有那个意思?若是怕先生知道,那我可以去替你说情。但你要是没那个意思,就趁早跟人把话说清楚,别巴巴地吊着人不说话。我告诉你,负心人就是这样的。”

饶是范蔚熙口齿伶俐,也被她堵得没了话说。

程新忌刚巧这时进来,听了后边没听到前面,问道:“什么负心人?谁是负心人?你们在说谁?”

范蔚熙被茶水呛得直咳嗽。

程新忌想也不想就来给他拍打后背顺气,道:“喝茶就喝茶,怎么还能呛着?”

赵瑾凉凉地加了一把火,说道:“他这不是呛着,他是心虚。”

范蔚熙闻言咳得更狠了。

“我说赵侯,少说两句吧。”程新忌看范蔚熙咳得脸耳发红,忍不住埋怨赵瑾一句。

赵瑾左右嘴角一扬,露出个无辜的笑。

范蔚熙咳声渐止,程新忌邀功似的把找来的吃食给他,“这是前几日才送来的橘子,这是刚做好的米糕,这是……”

赵瑾悄悄地出了帐。

她舒展着手臂动了动,蹲下身捧了一把干净的雪在手中搓成球,又逐一用雪沫装点细节,待到做完这个雪人,她满意地起身,回眸的刹那间忽然心震。

秦惜珩披着素白的大氅,长身玉立几乎与雪景融为一体,与她遥遥相望。

第203章 橘香

“阿珩。”

赵瑾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但她却不忍心眨眼,直到对面的声音对她道:“四个月三天五个时辰而已,已经不认识我了?”

熟悉的声音一出,赵瑾才知她是真的来了。

秦惜珩在雪地里朝她跑来,赵瑾怕她脚滑摔着,赶紧奔走去接,抱着人之后鼻子不禁一酸,问道:“我才收到你的信,你不是在梁州吗?”

“忍不住。”秦惜珩道,“有人说孤枕难眠,还寄了发丝给我,我不得赶紧来啊?”

她嫣然一笑,将那封信拿出来晃了晃,“正好在半路上遇到了。”

赵瑾要去拿信,秦惜珩手上一躲,将信藏进了大氅内,扬着笑说道:“来啊,你拿不到。”

“别闹。”赵瑾有些难为情,扒开她的大氅就要去抢,不小心触到了她的手。

“怎么这么凉。”她当下也顾不上信了,赶紧给秦惜珩搓着手和脸,问道:“骑马来的?”

秦惜珩道:“我不想坐马车,骑马更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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