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马戍梁州(335)

作者:夏蝉七里 阅读记录

他并非是怕死,而是绝不能死在这个时候。

乌夜正深,月在夜幕中升得很高了,百花大街却依然是车水马龙的一片盛闹。

谢昕凭栏立于揽芳楼的高层外廊下,在歌舞升平的假象中静静地审视这黑黢黢的夜。

身后有脚步声将近,他头也不回就问:“宫里动作了?”

沈盏道:“是,听闻今日早朝之后,羽林军的巡查便与往常大不相同,后来不到半个时辰,海晏殿四周便再不让人靠近。”

谢昕冷笑,“又是这招。”

沈盏请示他,“还请主上示下,现在该当如何?”

月光自云层间穿洒而过,在墙壁上勾勒出谢昕直挺颀长的身形,他转过身来,吩咐道:“去告诉怀玉,时候到了,该清君侧了。”

“是。”沈盏转身就去,谢昕走进室内,迎面碰上了云鸿。

“主上。”云鸿见这里无人,悄悄对他道:“方才陪酒,我听说今日早朝的时候,闹出了不小的事情。”

谢昕并不回答,也没有顺着他的话去说,而是对他道:“你与白露走吧。”

云鸿愣在原地,问道:“主上您说什么?”

谢昕道:“你们这些年做的已经够多了,现在大局将至,你们走吧。”

云鸿道:“您让白露走就行了,我不走。”

谢昕道:“你与白露的事,我都知道。别逞一时之气,趁着现在为时尚早,带着他走吧。往后起,你们就是自由身了。”

云鸿看他良久,忽地跪下身来磕了一个头,谢昕平静地接受了,扶他起来,“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主上珍重。”云鸿后退两步,头也不回地走了。谢昕目送着他彻底离开了视线,才在暗门中进了密道,对等候在此的段秋权颔首一点,说道:“宫内兵变了。”

段秋权微微惊讶,问道:“是太后?”

谢昕摇头,“是允嘉。”

段秋权越发惊讶,“怎会……是允嘉长公主?”

谢昕道:“我原本还在想该如何让怀玉动手,现在来看,允嘉的动作更快。正好,倒是给了我们一个名正言顺的由头。我猜,她没那个胆子对秦绩动手,现在最多只是把人隔在了海晏殿。”

段秋权道:“外面现在都不知道宫里出了事,主上,咱们要将这件事散布出去吗?”

谢昕道:“现在外传,只怕会逼得允嘉狗急跳墙。秦绩还不能死,有他在一日,皇位就到不了允嘉手中。”

段秋权道:“可也不能放任圣上落在她的手里,倘若她给圣上喂了什么毒,那就越发不好掌控了。主上,可否神不知鬼不觉地拿下长公主?”

谢昕锁着眉静静地思索,须臾之后说道:“这件事我来想,不早了,你早些回去吧。”

段秋权一走,谢昕也跟着出了密道,他从百花大街出来,先回云霓堂换了身夜行服。

吕汀猜到这次的事情不简单,道:“主上,属下与您一起去吧。”

谢昕想了一想,道:“也好。”

吕汀问:“主上这次是要进宫?”

“羽林军将海晏殿围了。”谢昕简要说道,“允嘉敢这么做,无非是因为手上捏着太子,只要太子没了,她便没了退路,等到那个时候,秦绩反而是她唯一的生路。”

他在宫里二十多年,闭眼可知这里的大小宫道。吕汀第一次入宫,跟走在谢昕身后竟然一路畅通,他们轻而易举地绕过了所有的看守,逐渐接近了通往内宫的宫门。

为防消息走漏,秦照瑜让羽林军只封了内宫之中通往海晏殿的宫口,其他地方依然如常。谢昕带着吕汀进了内宫,抄着夜里鲜少有人经过的窄小宫道一路走着,敲开了一间不起眼的院落小门。

“三公子?”宋仲孝看清是他,赶紧将人拉了进去,闭门之后痛心疾首道:“你怎么进来了?”

“我请宋伯帮个忙。”谢昕把吕汀推给他,说道:“给他换身衣裳,领他去景云宫。”

“景云宫?”宋仲孝便猜中了他的意图,劝道:“三公子,太子还是个孩子,何其无辜啊。”

谢昕冷冷道:“生在这皇城中的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宋仲孝无力再劝,吕汀问道:“那主上你呢?”

谢昕道:“我要去寻一个人。”

宋仲孝拉住他,“宫里现在草木皆兵,三公子,你不要再去冒险了。”

谢昕道:“宋伯放心,我不是要去静安宫。”

“可是……”宋仲孝还要来劝,谢昕打断道:“我去去就来,不会有什么事。”

他不等这两人再问就推了门出去,径直往内侍省所处的宫苑而走,入内之后直接拦了个守夜的小内臣问道:“屈十九在哪儿?”

小内臣没见过他,但被他的这一身行头吓得哆哆嗦嗦,不得已指了间屋子道:“那、那边。”

谢昕一掌下去,把他拍晕了,又将人拖到了暗处藏好,才往那间屋子走去。

夜早就深得很了,但屈十九还没入睡,海晏殿周围的羽林军全是他现在掌控的人,这件事一日不到头,他就一日睡不了个好觉。

他正心神不宁地想着,忽闻外面有人敲门。

“谁啊?”他不耐烦地喊了一声,趿着鞋子去开门,一面不满道:“大半夜的……”

一把泛着冷光的匕首倏然擦到了他的颈下,屈十九顿时魂飞魄散地要喊,但对方开口道:“你要是敢喊,我就直接割了你的喉咙。”

屈十九浑身的胆寒全被这句话压了下去,他看着这张没有见过的面孔,强撑着底气说道:“你、你是何人?竟敢擅闯宫闱!你可知这里……”

谢昕顶着化名杜琛时的那张假脸,冷笑一声,“屈十九,认不出我了?”

屈十九听着这有些熟悉的声音,看着他好久之后反应了过来,脸已经吓得惨白,“谢常侍?”

匕首的锋刃贴紧了屈十九的脖子,他咽了咽口水,深觉一股无名的恐惧正笼罩着他,这一刻的腿脚有如注了铅。他低下眼看了看这只拿着匕首的手,求饶似的说道:“您……您怎么来了?”

谢昕道:“你这好狗,倒是会爬,抢着了现在的时机。”

屈十九正要说话,谢昕却懒得再与他周旋,对着他的后颈便劈了一记手刀,将他敲晕了。

一应的令牌就整齐地摆放在桌上,谢昕全部收入怀中,顺手拿了一件内官的外袍套上,临走之前又看了一眼昏倒在地的屈十九。

这人算是走运,现在这个关头,还得留着他不能杀。

门轻轻地从外面关好,一切又恢复了原状,谢昕来去如风,宫苑里阒静如常,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无人知晓宫城里这一场掩人耳目的逼迫,夜鸽的密函沉压于暗日之下,不日就将这不可外传的逼宫告知了梁州。

秦惜珩初时不信,她将字条上的内容颠来倒去看了数遍,依然想象不出平日里温柔娴雅的秦照瑜竟然藏了这么大的反心。

赵瑾道:“现在是最好的时机了,阿珩,我们回去吧。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秦惜珩道:“既然是夜先生给你的,那自然不可能有假,现在处境最难的当属四哥。”

赵瑾设身处地地想了想,道:“倘若圣上将皇位让出……”

“不。”秦惜珩一语打断,“四哥不会这么做。”

赵瑾问:“你这么肯定?”

秦惜珩道:“他一直都像个置身事外的人,比谁都清楚现况。最早的时候,他提醒过我,让我好生待你。从前二哥在时,他顾着兄弟情分,许多事情不便直说,也不便插手,但是现在不同了。他如今是天子皇帝,许多事情都是他一句话说了能算,他该清楚让幼主登基会面临怎样的局面,所以必不可能妥协。四哥虽一贯自诩闲云野鹤不问杂事,但我知道,他骨子里的韧劲比谁都大。”

赵瑾道:“我现在只是担心,允嘉公主会对他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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