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宫(19)

作者:偷天 阅读记录

李淳仰头望着天际,声音低沉的问道,“阿伯,如何让一个人活下去?”

眼前浮起烟圈,秦阿伯目光暗了暗,“殿下,世间事莫生执念。”他在这府上已有十余年,自是知晓其中原委,夫人生了执念害了李沁,他怕李沁也起了执念,终是害人害己。

离了药房,正碰上给十五送药的药童,李淳步伐匆忙的走向里间,从陈阿嬷手中接过十五,十五的脸不似平常的红润,像是烧着了一般,额头抵住她的额间果然烫得厉害。

“阿嬷,给十五灌药,”李淳心狠了狠,咬牙说道。

“殿下,郡主才喝了奶,哭闹了一天好不容易休息下,”陈阿嬷不忍心的说道,十五才有了些睡意,而今嗓子都哭哑了,她实在下不去手。

李淳抱着十五坐在软塌上,示意陈阿嬷将药端过来,她若不狠心十五如何好得了?

陈阿嬷舀了一勺轻轻吹着,见温度正好便将那药送入十五的唇边,眼眸随即湿了,这么小的孩子如何受得了?

唇舌尝到了苦味,原本微微眯着的双眸瞬间睁开挥舞着手臂大声啼哭,李淳咬紧牙关,捏着她的腮帮,让陈阿嬷继续灌,能喝下多少都好。

约莫花了半个时辰,那一碗汤药才被小十五喝了小半,其余的都洒在了两人的衣裳上,十五不停的哭着,李淳便抱着她来回哄着,直到她筋疲力尽沉沉睡去。

守在十五的床边,李淳将一床小被子盖在她身上,伸手再探了下她额间的温度,还是有些烧,她的眉眼愈看俞像宋槿阑了,“十五,你要快些好起来。”你阿娘需要你,我也需要你。

这般浑浑噩噩的日子过了十余天,十五的病已然全消,李淳夜夜都守在十五的卧房,尽心尽力的照顾她,自宋槿阑恢复意识后,她便不敢去看十五了,总是等到夜深在卧房门口站立会便又回了自己的卧房。

“陈阿嬷,日后若是王妃问起,便说我只偶尔来瞧过十五,”李淳带着笑意看向怀中的十五,声音却是淡漠的。

“是,”殿下和王妃之间的嫌隙,他们当奴婢的自然管不了,陈阿嬷便只应了声好,这些日子,她看得出来,殿下对郡主可是尽心尽力,即便再晚只要郡主一哭,殿下立马会醒来哄着她,从不嫌烦,现在小郡主只要殿下一抱多半会止了哭。

秦阿伯说宋槿阑的身子好多了,可以用些汤药也进了些吃食,只是消瘦得厉害,和刚来□□的她判若两人。

李淳亲了亲十五的脸颊,看着她的眼眸,小声的说道,“十五也瘦了许多,阿爹还是喜欢你白白胖胖的。”

十五的秋衣越来越厚了,那小手费了力气才抬起来,李淳见状便用脸颊蹭了蹭她的小手,软软的,热热的,让她的心头都柔软了几分。

那药含入口中舌尖似乎都麻木了,闭上眼眸一口吞了,心死了,那药似乎都不苦了,宋槿阑擦拭了下唇角,淡漠的看了看四周,左手触及到身边的十五,心里的酸楚不觉多了几分,差一点她便带走十五了。

阿娘不是故意的,宋槿阑抚摸着十五的软发,泪水掉落在盖在十五身上的被子上,哽咽的说道,“阿娘爱你,十五。”阿娘不忍心你一个人留在世上,可更加不忍心带走你,对不起,十五,原谅阿娘的懦弱。

十五脱去了外衣,眼眸半眯着,似乎正欲睡,见有人一直盯着自己,嘴角忽然浮起一抹笑意,连眉眼也是弯着的。

“十五是在哄阿娘开心吗?”宋槿阑捂着鼻口又笑又哭,她的十五知道阿娘不开心,在哄阿娘呢!“十五乖,阿娘没事了,你乖乖睡。”阿娘不会离开你的,阿娘为了你会好好活下去的。

待十五睡去后,宋槿阑小心翼翼的起身,立在外间忽然不知该往哪里走,她看过铜镜里的自己,憔悴的不成样子了,身子走起路来轻飘飘的,犹豫了片刻终是走到门口将房门打开来。

外头似乎刚下了场雨,空气中有些清冽,宋槿阑长长舒了口气,再深深吸了口气,清冽的空气进入身体,似乎觉得舒畅了些。

园子里的

花全部凋零了,只剩下苍绿的叶子,记得杨荣提过这是李淳特意让他从方园带过来的,李淳还是李沁?宋槿阑心头绞痛着,扶着木柱好一会才缓过来,她全身心的爱慕着的夫君,竟是个女子!

身子已经全然站不住,宋槿阑瘫坐在地上,捂着胸口,脸色愈加苍白,身子仿佛被汗浸透了一般。

“王妃!”阿楚一进园子便见到跪在地上的宋槿阑,手中的物件被扔在地上赶紧上前将她扶住。

“我没事,阿楚,你让我坐一会,让我坐一会,”宋槿阑低声的祈求道,她不想回卧房,太累了,只想这般坐着。

“好,好,”阿楚抱住宋槿阑,极力安抚的说道。

从来没有这般,若是自己不努力压抑着这痛,仿佛就会这般死去,宋槿阑紧紧抿着唇角,她还有十五,不能这般倒下,“阿楚,扶我起来。”

“好。”阿楚扶着宋槿阑,托着她的腰慢慢走着,王妃这身子骨似乎稍稍用力就会碎掉一般,心内叹息了一声,殿下与王妃到底是怎么了?

在不远处,李淳的目光一直紧紧追随着宋槿阑,她的无助、跌倒、痛苦都尽收眼底,只能这般远远看着,手掌紧紧握住那截木栏,疼痛侵袭着身体每个角落逃都逃不掉。

“殿下,祖先生到了,”杨荣悄声说道,这几日殿下心绪低落,他知道因由只是带着些疑惑。

李淳收回了目光,敛了心神,便是要斩断这情丝的,熟料越陷越深。这一生已然惊世骇俗,不料连着情意都这般与众不同,女子?女子!

“先生,”李淳恢复平常的模样,面容带着浅淡的笑意,只是带着些疲倦。

祖士言施礼,“殿下身子好些了吗?”

李淳点头,“先生挂心了,这几日府上不宁,称病了一段时日。”约有十日不朝了,圣人倒是谴陈玄礼来瞧过。

“凉州要生事端,殿下需还朝了,”祖士言说道,前朝覆灭之时,他云游四海寻找机遇,他自诩有张良之谋却始终怀才不遇难遇明主,尔后天下大定李宪李蠡之流他难以施展才能,李淳便是他孤注一掷的赌注,初遇李淳之时这个秦王才十二岁,即便她的小心的藏着野心,终究还是被自己说服了,当初那个孤傲的秦王如今被自己磨成了外人看来世事淡薄不醉心于权术的透明人。

李淳眉目一凛,她现在确实需要机遇,只是圣人而今在病中,若是圣人崩了她即便有一番作为又有何用?太子和四叔已然水火不容,太子承袭大统,她便再无翻身之日,沦为阶下囚也未可知。

“如今朝中局势复杂,我怕……”李淳顿了顿,没有将话说下去。

“殿下,置诸死地而后生,我们已别无选择,”祖士言说道,他们等这个机遇已经太久,只能孤注一掷。

第20章 请战

外袍的衣襟合上,鱼袋挂在腰间,戴上黑色的圆帽,李淳看了眼铜镜里的自己,遂将圆帽给取下来换上了璞巾,圣人喜欢的是书生意气的自己,这圆帽不若是四叔一众吗?

健步跨上青龙骢,李淳摸了摸马背双腿用力一夹,马儿便迈步走着,东西市城门还未开启,可坊间里的香味却传了出来,那香味裹着白烟侵袭着味蕾,武侯府的衙役正在换差,两拨人都有些萎靡不振,时辰尚早日间当值的衙役只怕还在回味昨夜的梦。

晨间的风已然带着寒意,按了按眉梢,李淳觉得有些头痛,这段时日便没踏实睡过,长长舒了口气心口的烦闷却依旧压着,握着缰绳的手掌因为用力而指尖泛白。圣人病了已有几日不曾临朝,今日依旧是太子监国,看来圣人这场病比往前都严重些。

朝会过后,朝中重臣与几位王爷被留了下来,一同进了麟德殿,殿外是手持长戟戒备森严的羽林军,殿内是强撑着病体满脸倦容的天子,这翻对比更让人不由深想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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