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宫(20)

作者:偷天 阅读记录

李载坐在软塌上,看着立在跟前的儿孙和朝臣,握着拳头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他若是正值壮年该有多好!混沌的眸光愈加暗淡了,挥挥手看了眼陈之山。

陈子山施礼,从陈玄礼手上接过奏折打开来,看向众人,“肃州都尉周省元上书凉州都督李兴勾结匈奴谋反。”

“扑通”太子李蠡跪在地上,神色慌乱的看向圣人,他几日前就得知这个这个消息但是他不敢声张,李兴是自己举荐的,他这一反无疑将自己拖入地狱,他正焦头烂额想将此事压下去却被许令直接上书给了圣人。

李载将手中的书简砸向跪在地上的李蠡,咬牙切齿的说道,“你早知李兴要反,却欺上瞒下与反贼为伍,李蠡啊李蠡你是想气死我。”

“父亲,儿子知道错了,儿子已经竭力从中斡旋了,父亲病中儿子怕您心忧所以才没有告知,请父亲治罪,”李蠡痛哭流涕的说道,这便是钟士秀与他的计策若是东窗事发便做孝子,懦弱总好过谋反。

李载被气得浑身发颤,他一世英名怎么会生出这么个懦弱无能的儿子,若不是病重走路都颤颤巍巍,恨不能踹李蠡几脚,花了许多时间将这口气顺下去,看了眼李宪对李蠡不觉又恨了几分,废李蠡的念头忽然一下又串了出来。

“李兴曾是李轨旧部骁勇善战颇有谋略,一直随李轨驻守在西北,对凉州肃州颇为熟悉,需速战速决否则由北而下直冲长安,”徐睿德站了出来替太子解围道,此事太子未与他商议,否则也不会出今日之事,心中正想着应对之策。

“李兴谋反定是早有预谋,肃州节度使许令拼着性命将消息送了出来,不然我等还被蒙在鼓里,”郦定伯意有所指的看了眼徐睿德,随后又朝圣人说道,“匈奴骑兵擅马战,太子殿下征通州之时便是以骑兵制敌一战成名,征讨李兴这等余孽自然不在话下。”

李蠡身子一抖,眼眸不由看向徐睿德,朝他紧紧抿着唇角。

徐睿德眉目紧锁,朝李蠡微微摇头,转而说道,“若论战功这天下有谁可遇天策上将齐王相比拟,再者当初可是齐王将李轨诛杀招降了李兴。”

“都给我住嘴!”李载颤颤巍巍的站起身,看着下面这些躬身朝他行礼的朝臣,心头的怒意转化为悲凉,这些人不过是在等着他死,他的儿子们也开始贪婪的觊觎自己的位置,天子又如何?老了、病了不若是儿子们眼中的障碍罢了!

李载眼里布满红色的血丝,坐回了软塌,废了李蠡又能如何,李宪与他又有何区别,幼年跟在身后一声声的阿爹,而今都变成了冰冰冷冷的父亲。

偌大的麟德殿变成悄无声息的,立在殿内的十余人仿佛成了石雕一般静立着,不敢有其他动作。

李宪微微叹息一声,他心知若是自己此番前去平定凉州的叛乱,若是父亲崩了,自己便再没机会了!太子又何尝不是忌讳这些,若是父亲安康只怕他们兄弟二人会争着去平乱。可看着这般虚弱的父亲终是心生不忍,正想迈步上前,却见李淳跪了下来。

“臣李淳请缨前往凉州征讨逆贼,立我大唐国威!”麟德殿内的大理石是寒凉的,那凉意随着膝盖蔓延全身,此番征战变数太多,朝廷、凉州、还有秦王、府,这些都让她无法掌控。却有些明白祖先生的用意,为何总让她历练宁神,即便是天潢贵胄终逃不开世间万物的干扰。心内虽是欲念纷杂,李淳再抬起头看向圣人是一脸恳切。

麟德殿陷入了一片寂静,李宪紧拧着眉头不可思议的看向李淳,而李蠡则是长长松了口气,神情复杂的看向这个侄子。

李载止住了陈玄礼欲来搀扶的手,托着病体颤颤巍巍的走向李淳,近乎哽咽的说道,“三郎快快起来,有你这番话阿爷安心了,阿爷……”许是病了,这般失态的样子往前从未有过,终是将入土的人!

“阿爷身子未愈,需多调养,孙儿定不会辜负阿爷的栽培,”李淳轻笑道。

不似李蠡的尊贵清高,不似李宪那般风度翩翩,但却没有擅权弄事、阳奉阴违,只是一个单纯干净未浸权术的少年郎,那般真诚的看向自己,李载点点头眼眸猩红,伸手拍了拍李淳的肩膀,“阿爷等你凯旋归来。”放手让这些小辈历练一番也不尽然是坏事,这般思忖过后,心内了然了。

散了朝会,劫后余生的李蠡匆忙赶回明德殿,在让侍女将方前汗湿的衣裳换下才惊魂甫定的出来,见徐睿德正在殿外候着,头又疼了起来,忙施礼道,“徐尚书莫要骂某了,让某清净一会。”

徐睿德满腔怒意,后又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殿下此番所为太不

明智,今日若不是秦王事态还不知会如何演变?”

端起桌上的茶盏一饮而尽,李蠡嘲讽的笑了下,“还能如何?不过是我和齐王之间的较量罢了,父亲那般偏袒齐王如何不立他做这个太子?”

“殿下万不可意气用事!这等话不可再言,”徐睿德忙提醒道,太子算是个明主,可惜就是经不住事,太过冲动!而齐王稳重贤明,这番对比倒是太子落了下风,他有心扭转太子终是力不从心。

沉默了许久李蠡颓然的坐在椅子上,眼眸看向殿外,“尚书又何尝不知某的处境,这些年皆被齐王压制着,齐王的制谕与某是一样的,到底谁才是储君?”心底忽然腾升起一股怒意,拂袖起身压低声音问道,“徐尚书,某该如何做?齐王一日不除,某这个太子之位便如坐针毡。”

徐睿德负手而立,除掉齐王?“不若先从秦王下手?”英明神武的齐王,若想抓住他的把柄太难了,而与之亲厚的秦王则不一样了,在朝中善无根基尚浅,即便出事也损害不到太子分毫。

“尚书的意思是与秦王交好?秦王自幼与齐王亲厚,断不可能会背叛齐王的,”李蠡立马否者道,即便秦王真依附了自己,他也不敢用。

徐睿德笑了下,“若不能为其用,便除之。她此番前去凉州平乱便是个机会,齐王已无兵权,而殿下有,只要秦王肯听话便助之,反之则谋。”

李蠡心内大定,长长舒了口气,神情恢复了一丝清朗,“便依尚书所言。”

斜阳入园,将深秋的寒意扫去了些,落在庭院内的树叶铺了一条小道,尽是一番冬日前的萧索。

遣了下人,这方园愈加寂静,听得盘旋在林间的鸟儿嘶鸣了几声,便引来一阵嘶鸣。李宪提拿起一尊酒壶,倒了一杯放置在李淳跟前,“今日之事,为何事先没有与某相商?”

“四叔,无论此事是不是太子的过错,徐睿德之流终究会将此事引在你身上,圣人……身子大不如前了,若四叔前往,我怕万一……”李淳顿了顿,忽的起身跪在了李宪跟前,“侄儿如今只有一事恳求四叔。”

“三郎这是作何?快快起来,”李宪面带责难的看向她,拖住李淳的手臂想将其扶起来。

“还请四叔听我说完,”李淳固执的跪在地上,她迫切的想赢下这场战争,但生死有命若她死了,在这世上尚牵挂于心的便是宋槿阑和十五,托付了这二人的事才当真是了无牵挂,“若我此去马革裹尸,还请四叔替我照拂宋槿阑和十五。”

李宪眉目深锁,即便他不忍心看三郎前去战场,圣人已经下诏此事已无回旋余地,再言其他也是无济于事,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放心,我定会护她们周全。若是太子的人前去找你,你先答应着便是,我信你。”

李淳起了身,转而摇摇头,“太子不过想利用我抓住四叔的把柄,他定然是不会信我,我又何必委曲求全,不如拼命一战。”

第21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

冬日的天色亮得晚,晨间起来天际朦朦胧胧,等着浓雾散去今日许是个难得晴朗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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