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洛“啊”了下。

宋祁于说：“什么时候改给我的？”

“一直都是，本来就是你。”黎洛从衣柜里找出一件羊毛呢子，一面弄头发化妆，“一开始就是过户给你的，没别人。“

两年前的做法是无奈之举，当初宋老太的确把房子卖了，但办手续前就被黎洛拦下来了，她给了中年女人一笔钱，也请对方配合帮忙，至于后来把房子过户给自己，其实也是做给宋祁于看的。老房子在宋老太去世前就过户给了宋祁于，只有她本人不知情，房本打从最初就在黎洛手中，没让宋祁于发现真相而已。

宋祁于早不是那个浑身带刺的高中生，这两年变得好脾气了，事情没必要继续瞒着，黎洛也不想再瞒她。

合上房产证，宋祁于挑了挑眉：“为什么现在给我，之前不是不行么。”

黎洛说：“不一样了。”

“哪儿不一样？”

“脾气。”

当时那么希望拿回来的东西，宋祁于眼下却不是很想自个儿收着，顺手就递上去：“我这两年不会回去常住，房本给不给我都一样，你帮我存着，还是毕业了再给。”

黎洛接过房本，却不是要拿走，而是重新放在床头柜上。她脸上认真，神色有点郑重，静默看了宋祁于一会儿，轻柔说：“你大了，该自己做主了……以后有什么事，自己拿着也方便点。”

宋祁于直白，当场问：“你这是要变相赶我走了？”

“不是。”

“那是什么？”

“没另外的意思，别多想。”黎洛说。

宋祁于回道：“看起来不像。”

可能是被戳中了，也可能不想争执，黎洛无话再应对，侧身避开了，说：“真没有。”

她转身要出去，快到门口被宋祁于喊住。

宋祁于开门见山，直直说：“你到底怎么了，从那天晚上开始，到现在都是这个样。”

顿住，身形都微滞。

黎洛怔怔站定，背对着，分寸未动。

这年春节过得不如上一年有味儿，应该是人少了，上下三层的楼房里总是显得冷清。褚教授和黎老师白天都待在客厅喝茶，一边给亲戚好友及关系好的同事们打视频，相互送祝福问候。

宋祁于先下楼，老两口给肖老师他们视频时，她还跟着露了个面。

新年的红包少不了，陈厉宇今年没影儿，但还是不忘给宋祁于发钱。他销声匿迹了好多天，似乎上次在北京分别后就再没见过，宋祁于平时不和他联系，收到转账才知道这人在意大利，早就不在国内。

陈厉宇始终如一地会来事，大方且暖心，说话也好听。

宋祁于这回是绝对不收他的红包了，回了个：「谢谢宇哥，好意心领。」

陈厉宇发语音，一开口就是60秒。

“小于儿好久不见，咋这么客气，跟我见什么外，收着吧，当是我还你洛姨人情了，本来就没几个钱……在北京还适应不，过得咋样，阿洛和黎老师他们呢，今天在家吗，还是出去拜年了？快把钱点了，我这天远地远的，也不能真给你包个红包，你别不好意思要，该拿的啊。”

宋祁于听了一半，随后将其转成文字。

坚持不收，真不要。

陈厉宇那边有点吵，应该是在外面，他只发了一条语音，过后还是打字，东拉西扯地闲聊会儿，期间问及黎洛，没头没尾来句关心：「你洛姨最近咋样，还行吗？」

宋祁于回不了，紧了紧手心，斟酌两下，坦白：「不是很好。」

而后再问：「宇哥，她遇到的事，能跟我说说吗？」

无论知情与否，陈厉宇必然不会对她讲的，自然也不会正面回这条。

陈厉宇过了好久才弹消息：「过年好好玩去吧，别操心，把红包收了，春节快乐。」

工作党的假期只有七天，满打满算，最迟初六就得返程，但学校那边是元宵节后正式开学，可以晚两天到。

匆匆回江北市过个年，黎洛本打算初五回去，可初二晚上接到单位的电话，工作上有紧急情况要处理，临时找不到合适的北京同事帮忙顶着，她初三一早就订票走了。

原计划是要送宋祁于返乡，这下只能让宋祁于自己回去。

宋祁于倒不介意，和黎洛一路进机场，目送对方先检票，自己则独身前往镇上。

回老家待十几天，在那边过的元宵节，又是一次短暂的分开。

小镇的节奏很慢，年味儿很浓，走在路上随处都能闻到浓重的香火气息。

十几天不长也不短，宋祁于到老房子了，最先就是打扫卫生，一遍遍清洗、拖地，从下到上、里里外外，全部收拾干净，耗费了两三天时间，才勉强把老房子清理完。

北方的镇子不比南方城镇的人口众多，这儿的大多数居民都是宋祁于自小就熟识的，回到土生土长的家乡，脱离了城市的喧嚣，小地方更能让人静下心来。

在老家待了多久，宋祁于就有多久没联系黎洛，连报平安都没有。

她也需要平复冷静一下，需要好好想想。

请粱叔他们做客，上山为宋老太扫墓，花钱找人修缮老房子，包括翻屋顶、给窗户上漆防蛀防锈、铲掉围墙上下的野草，还有修建院里的树木枝丫。

有许多要做的，天天都是各种忙累。

……

开学的当天才坐飞机到北京，租房都没回，直接拉着行李就先到班里指定的教室报到。

可等报到完，最先还是找黎洛，问对方在忙什么。

正逢周末，黎洛没上班，在外面忙事。

不知是不是十几天的冷静起了作用，黎洛这次看到消息就回了，她就在附近，可以开车来接宋祁于。

宋祁于不为难她：「忙你的，晚点我坐公交。」

黎洛还是到校门口接她，赶在报到结束前就到了。

车上，黎洛一反常态，先发话，聊了一些不着边际的。宋祁于给台阶就下，不甩脸子，没事人一样有一句接一句，好像并不往心里去。

临到小区门口了，话题没了，车里忽地就鸦雀无声。

宋祁于扯了扯安全带，侧头看向外边不断化成向后线条的风景，脸上近乎没有表情。

平稳朝前再开出一段路，黎洛指腹紧挨着方向盘，这才低声开口，嗓音轻到都快被车子行驶的响动淹没。

但宋祁于还是听见了。

她说——

“祁于……”

“再给我一点时间。”

宋祁于终究还是没对黎洛的话做出回应，冷处理了，口头上没表示，但也不生气或找对方吵架，像是料到了黎洛会这般，她挺镇静淡然，一点不意外。

新学期和上半学年大同小异，两点一线的生活，不是在学校上课，就是在跟程成他们补习。

“一点”很长，到换季了都还没肯定的答复。

街边树木冒绿芽了，气温逐渐回暖，当路上的风不再凛冽，转眼就是烈日毒辣的时节。

程成的补课到夏天开始前就结束了，家里给他报了旅游团，要出国，程爸最后一次结了双倍课时费给宋祁于，并客气邀请她俩到自家吃饭，感激宋祁于一年来对程成的帮助。

宋祁于玩婉拒了邀请，倒不是故意心高气傲非要拂人家的面子，而是不想面对别离。

程成不参加国内的高考，早都确定要出国读书，他上周才悄摸告诉宋祁于，说是接下来几年都不经常回国，也许还会在那边定居。小男生非常有主见，也十分礼貌，他把宋祁于当朋友，跟宋祁于说这事时还比较伤感。

拍拍他的肩膀，宋祁于安慰：“有机会总会再见，好好读书。”

再后面富二代学长的侄女考上了厦大，小姑娘发自内心感谢宋祁于，她数学超常发挥了，总分比预期的高很多，小姑娘也要出国，可还要等两年。

“宋老师，你不会走吧，之后还留北京吗？”小姑娘有点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