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下船时，正看见月出于东山之上，妖艳泛紫色的天空。

月光漂浮在花海上，这片花海一眼望去也不是一紫到底。熏衣草堆到天边时，浓密成一大片深紫色、近乎黑色。仿佛是淡紫色的云滴聚而成。

倾星和欣然在星光下漫步至一个木头凉亭，亭栏有紫罗兰垂下。

倾星惊喜说：“是生物老师要的紫罗兰。”

欣然走过去，靠坐在栏杆边，看着紫罗兰问：“花语是什么？”

“我对你的爱是永恒的。”倾星说，也漫步至亭下。花影遮蔽中透露一点月光，似雪，带点寒意。

两人看到远处一点白，是白山茶。倾星正要告诉白山茶的花语。

欣然说：“这个我知道，'你怎能轻视我的爱情。'”

她们低头看见一条清亮的小涧，从湖边引至亭边。月光顺着溪流，流淌在她们眼底。

此时一个老奶奶走到长亭的另一侧，那里有昙花还没有开。一般都是八九点开，而她早早坐下守着那花了。

倾星问：“我们也守着它吧？”

欣然点头说：“但现在7点，好无聊呀。”

倾星闻见花香，惬意闭上眼睛，“你听见花落的声音了吗？它们簌簌浮在流水上，像花在月光下高歌。”

欣然说：“我不要听落花的声音，还是感觉好无聊。”

倾星说：“那现在做什么，才觉得不无聊呢？”

“你讲个故事给我听么？”欣然偏头笑说。

倾星感觉她这个语气有点像撒娇，顿觉心塌陷下去一块，又塌陷下去一块……对她一片柔软。

倾星说：“故事么……一个无家可归的女孩在草原上流浪，她躺在草堆上看着夜色降临，仰望星空，此时路过一个好心的女孩……”

月光蒸郁花海，细细香气渗透倾星五脏肺腑。……很好闻。

倾星感觉自己的眼皮沉沉，故事还没说完，就先睡着了。过了很久。

“昙花开了，倾星。”

倾星睁眼，目光所致是欣然月光一样白皙的侧颈。看见倾星醒了，欣然眸中闪着盈盈星光似的笑意。

倾星发现自己靠着欣然的肩，心中一惊，忙抬头，有些不好意思说：“我怎么睡着了……”。心想：所以……刚刚是她身上的香吗？

欣然手里拿着一朵紫罗兰站起身，风绕过她的白色校服。

倾星笑问：“你已经把标本采好了？”

“它被风吹落在我身边，我捡的。我们走吧。”她把玩手中的花，忽低头笑说，“倾星，今天我很开心。”

此时却又听见雨声，降落花海，下个不停。

倾星望过去说：“怎么总是半路遇雨。”

欣然说：“可能我们有招雨体质……”

她们相视一笑，只好冒雨而行。路过欣然家所在的小区，一盏路灯恹恹。欣然停在了路灯下，倾星正要与她挥手告别。

却见，平时总是云淡风轻的欣然，难得面露紧张，犹豫着开口：“我问你倾星，如果说，有个你很喜欢的女生，告诉你，她很喜欢你……”

欣然后面的话，倾星已经没法听了——

她觉得自己变成了月下一张薄纱窗纸，被戳破了的感觉——正要开口时，一阵冷风拂面而来，突然清醒过来。“她也没说是她自己，会不会是别的女生……”

倾星说：“看情况吧……”

欣然闻言，一闪而过失落，面上如常笑着说：“晚安，虽然今天我没有回寝，但是晚安我还是要说的。”

倾星看着欣然的背影，没入小区，感到头脑一片空白。只好边走边心想，“会不会又是暧昧的玩笑话，如果当真了，真的要闹一个大笑话。”

她总感觉今天有点暧昧的感觉。至于欣然，她始终不能完全知道她的想法。

“别瞎想了！”倾星走进校门对自己说。她对自己心中不断往外冒的想法，画了一个休止符。

36.生病

倾星走进校门时，那阵雨已经停了，路过操场这边的独栋宿舍，门口一个老人在翻垃圾桶捡瓶子，阳台上有女生在收被子，操场那边的歌声飘过来，女生就边收边眺望着操场。

倾星走过后忍不住回头望一眼，心想，“如果我妈妈就住在那个楼上就好了，偶尔可以看见她，她会喜欢这里，可以听见操场唱歌的声音。”

她边走边想着，迎面看见予湘和两个女生走来。予湘看见倾星一怔，接着扬起明媚笑容，对身边的女生说：“你们先走吧，我看见我朋友了。”

那两个女生走后，倾星和予湘对视半晌，一时无言。好久没见，现在猛地一见，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不知道说什么了。

倾星笑了笑，指着学校小吃街里温暖的招牌说：“请你杯咖啡，喝吗？”予湘笑说：“大半夜请人喝咖啡？存心害我失眠是吗……”

倾星笑，“那……去咖啡店旁边的粉铺，请你嗦粉吗？”

予湘说：“就喝咖啡吧。”

两人走到咖啡店，一个小孩站在那里，正痴痴望着咖啡店门口液晶电视播放的动画片。

倾星和予湘买了咖啡出来，走到路上倾星问：“你今天怎么来上晚自习了？”

“……因为想你了，”予湘笑说，“哈哈，开玩笑，我和她们从万家丽那边玩回来，刚好路过学校就来了。”又说，“晚上那边好乱，我们走在街上，有一些小混混骑着电瓶车经过，不怀好意打量我们，还学我们说话。”

倾星和予湘刚说到小混混，对面的依乐和未茗就走来了，她们笑着跟倾星打了个招呼。

两人背影远去时，飘来她们的聊天声，“明漪最近是不是有点问题，早上买两杯咖啡不喝就扔垃圾桶。看到倾星我想起来，想要她笑，只要跟她聊倾星就行了……”

予湘握紧了手中咖啡杯，“……”

她们的声音随人渐远。

倾星笑说：“最近写生涯规划，晨烟说她要尽可能地多做公益，要尽可能地献血，只要献血车来了，尽可能献血……震惊到我。”

倾星和予湘又路过操场边的宿舍，之前那个老人已经捡完垃圾，吃力地拖着麻袋。

予湘上前说：“奶奶你要去哪里，我帮你。”倾星也帮忙提起袋子的另一端。

老人连声道谢，让她们帮忙提到操场看台下面的小房间里放好。

倾星和予湘帮完忙，从看台下洗手出来。

倾星说：“如果是我自己一个人，刚刚可能就会视若无睹路过了。好可怕，突然感觉自己好冷漠。明明初中时晚自习路上遇见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失恋姐姐哭，我也会坐在她身边安慰她一整晚。”

两人走至看台边的楼道上坐下，透过栏杆的侧面看见昏黄的街市，五光十色的车流来来往往。整座城市都是那么的快乐，热情，却又好像很寂寞似的。

予湘笑说：“有句动漫台词，'温柔正确的人总是难以生存。因为这世界既不温柔，也不正确。'”

倾星说：“可是，我耿耿于怀的是，刚刚那件事明明可以判断没有风险……是不是因为在现在帮助陌生人试错成本太高？可是，当我走在街上一次次无视那些人时，我又感觉，似乎变得不像我自己。”

“或许有点像黑暗森林法则？”予湘笑说，但马上笑容沉下去，她的目光落在不知何处，轻飘飘地说，“但是，我觉得这些都没有什么好伤感，这个世界本身就很荒诞。就像现在，哪怕我们现在坐在这里聊天，突然看台倒塌把我们埋葬，我也觉得没什么好可惜；我想做的很多事都没做，或者做了次次失败，失败几千几万次都不可惜；一颗小行星在此刻撞击地球，使它片刻飞灰湮灭也不可惜。……这样的世界有什么好可惜？”

倾星想到予湘的身世，转过身拥抱住她，笑说：“但我会觉得很可惜！这样想就太悲观了，你不要这样想，既然世界不值得可惜，那我们就好好珍惜彼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