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瑜州(53)

作者:完颜彻 阅读记录

外公说,如今云曳如此,也算是得了善果。

三日后,我们同沈姨一同回了金陵。云曳将沈姨安置在金陵堂口下属的一所房子里,让她在此养老。后来,沈姨得以亲自抚养云曳生的女儿,三年后,八十高寿而善终。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39.戍歌

我和阿瑜一路行至辽东边关。

此来,我们是受贺辛然之委托,将一些药材从洛阳带至边关最北的木河堂口。边关八月,天气尚热,风沙更大。我们从城外风华盟回来,到城内的客栈,不过几里路之远,走了一半,我们便被风沙吹得迷了方向。

我和阿瑜放下面纱,试图在飞沙走石之间辨认出方向。若不能找着城门,能返回风华盟也好。只是,狂风吹得风沙大起,我们站在原地,根本看不清任何事物与方向了。

我们茫然地策马在原地打转。忽然,我看见前面隐隐约约地来了一骑。待这人走近,我细细辨认之下,发现此人穿着厚重的甲胄,形制正是朝廷军士所穿。

此人面上裹得只剩下一双眼睛,策马走上前来,冲我们一拱手道:“二位姑娘,我家万岚仪将军的营部就在附近,将军请二位入军营以避风沙。”

竟是镇守边关的万岚仪老将军。这位老将军的威名,即便我们不在庙堂,也有所耳闻。她年轻时追随先皇南征北战,曾以五百精兵深入数倍于己的北漠敌军,一战缴获敌将两人首级,名震天下。北漠之人闻她之名如见阎王。如今她为国镇守北漠边疆,已有二十年之久。现下她邀我们入军营,对于我们确是无法之法。只是……

我和阿瑜隔着风沙对视了一眼,阿瑜会意,对此人道:“多谢老将军美意。只是随意进入军帐,窥见老将军排兵布阵,甚为不妥。因此,恕难从命。”

那人却不离开,又开口道:“老将军方才看见二位姑娘是从风华盟来的,因此信任二位。现下风沙太大不便行走,二位请随我来吧。”

既然这人都如此说了,那我们也恭敬不如从命了。现下,也没有更好的路可以走了。

此人引着我们到了万家军营。进了门,风沙立刻就小了许多。有人从旁飞速地跑来为我们牵了马,唤那引我们来的人“秋将军”。我们此时才看清,这位秋将军亦是女将,摘了头盔后是一副年轻面容,左不过三十岁上下,比陶将军还要年轻一些。

秋将军往门内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二位姑娘,请进。”我道:“秋将军请。”秋将军一笑,先走了几步,领着我们入了厅堂,去见万将军。进门之前,我们摘下了帷帽。

进了几道门,终于在内室见到了万将军。万老将军如今已五十余岁,然而经过边关风沙的磋磨,看着竟像是六七十岁的年纪了。现下,她正拎着一壶酒,在灯下看着书。现下虽是午后,然而风沙席卷天空,大营里倒是暗得很。

秋将军进了门,笑着开口道:“娘,二位姑娘来了。”

万将军抬头看了我们一眼,又有些责怪地看了秋将军一眼道:“哎呀,明容,都说了有别人在的时候别叫我娘。”秋明容嘻嘻笑着,一边拖着外头的厚甲,一边冲我们笑道:“二位姑娘,坐吧。”说着看了看案侧的两张椅子。我们道了声谢,在椅子上坐下。

秋明容又笑着对万将军道:“她俩刚才还不肯来哩,说怕看见咱排兵布阵不好。若真在外头没头苍蝇似的跑,掉河里都不知道。”

万将军笑道:“你们倒是谨慎,可还是性命要紧。”说着看着我们,眼神里倒是放下了警惕,道:“二位姑娘从风华盟来?”

外头有军士为我们端上了两碗饮品。我细细一看,原来是米酒。阿瑜道:“洛阳贺副盟主是我们的好友。这次来,是帮他送些药材来木河。”

万将军点点头,道:“我知道贺盟主。自他接管北方风华盟以来,这边的条件确实好了不少。你们的总堂口毕竟在南方,对北方的边关没什么概念。二位姑娘是哪个堂口的?”

我道:“我们是金陵来的。洛云川洛盟主是我的师兄。”

万将军道:“洛云川,他确是个有手腕的。人说衙门是庙堂的官府,风华盟就是江湖的官府。这也有他的功劳。如今风华盟跟我们这些边关将士也亲厚,木河堂口的堂主更与我万家军相熟,我们的药材、衣料,许多时候都是共享的。倒不是不够,只是边关苦,许多时候互相帮衬着罢了。”

阿瑜微笑道:“这次,也多谢将军能帮我们。”

万将军亦笑道:“我帮衬你们,是信任风华盟。”说着看了看桌上的米酒,“二位尝尝,看喝得惯否?”

我和阿瑜端起了碗尝了尝,味道虽然有些怪,但细品却十分醇香。我们随即一饮而尽,笑道:“喝得惯,多谢将军。”

秋明容笑道:“豪气。先前许多外来客都喝不惯这米酒,你们倒是不错。”

我们便在内室里待着,陪万将军和秋将军说话。过了约莫一个时辰,风沙停了。万将军道:“倒是许久没有刮过这么大的风了。后面几天总该消停会儿了。”又对我们道:“今晚我们营里杀牛吃,二位姑娘一起去吧?”

我和阿瑜倒是心照不宣,异口同声地道:“好,便同去。”

我们随着万将军和秋将军到了郊外的草场。此时已是夕阳漫天。草场上,军士们已在准备了。架锅的架锅,劈柴的劈柴。见两位将军来了,皆高声唤着“万将军”“秋将军”。

万将军下了马,高声道:“将士们,凌姑娘和叶姑娘是从金陵风华盟来的,今晚跟我们一同进餐,欢不欢迎?”

周围传来震耳欲聋的“欢迎”声。我和阿瑜相视一笑,我便扬了声音,拱了拱手道:“多谢各位了!”众人笑着,继续忙了起来。万将军看着我们笑了笑,便上前去帮其中一个军士支锅。秋将军也上前去了。我们本也想上前去帮忙,被秋将军一把拦住道:“诶诶,两位姑娘是我们的客人,怎么能让客人干活。两位且去一旁宽坐,等着吃就好。”

我们几番拒绝,秋将军干脆一手一个,把我们推到了一旁土坡上的树桩边上,按着我们坐下,对旁边一个拿着马头琴哼唱的老者道:“尤叔,给我看好她们俩,可别让她们再跑过来帮忙了。”说着拍了拍我们的肩膀,跑走了。

尤叔笑吟吟地道:“二位姑娘且宽坐吧。你们怕是没见过这边关军旅景象吧?”

我们只好在此安坐。我笑道:“人在江湖,确实未曾见过。”阿瑜却是见过的,只是,该是没在边关见过。她此时只笑着往那头看,并不说话。

尤叔抱着马头琴道:“万将军呐,他们一家都是忠义的好人。在北漠边关守了这么多年,也没有一句怨言。”

我和阿瑜都看向他。尤叔道:“我呀,早年是在木河对岸长大的。只是北漠太乱,我就逃难过了河,幸得万将军的父亲收留,让我住在了万家军里,平日里做做饭,弹弹马头琴,给将士们助助兴。唉,这救命之恩,我可是一辈子都记得的……”

我看着那头帮着军士们烧柴的万将军,心里又多出几分敬佩。

尤叔悠悠地拉起了马头琴。声音悠远,不知军中是谁起了个头,众人开始你一句我一句的唱起了边歌。最后,声音渐渐整齐了,歌声惊飞了远处枯枝上的寒鸦。

塞下雪,孤雁泣孤月。

边关又奏破阵曲,斜阳乱树影,云掠掠。

山下再闻马头琴,竟道春风莫度关。

枯草哀树,白发却不觉。

唱完一曲,又是一曲。远处的夕阳不断包裹过来,映得我身上犹如有火在烧。

羌管悠悠霜满地……

待到一切都准备好,已是暮色四合,夜幕将近。牛肉被分装在了许多大盆里,搁在了许多锅边。将士们二十人围成一圈,我们和万将军、秋将军以及尤叔坐在一起。月亮在天上渐渐显现了,星光点点。将士们一边吃着,一边饮酒,谈笑风生,不时一同唱上一曲,如同家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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