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瑜州(55)

作者:完颜彻 阅读记录

“不错呀,小叶。”贺辛然抓起一条鱼丢进了箩筐,阿瑜弯着腰笑道:“早就说不要小看我了。”

我们在各自的水域里挪着。路过的街坊看见贺辛然,都笑着冲他打招呼。贺辛然也笑着冲他们挥手。

我看着他,不禁微笑。贺辛然入风华盟前已是洛阳十里八乡有名的大夫了,医术在江湖上也能排在前三。这排名每年都会有变化,而贺辛然每次都能稳坐前三。而他又是不出身门派、靠自己打拼下来的,因此也更受人敬重。也因为他不是门派中人,也有更多人愿意来找他治病。

贺辛然跟着蒋先生行医,许多病都会治。除了常见的病,诸如风寒、发热、脾胃不调之类,接生、正骨接骨、肺痨、疟疾等等,他也都会,收的价钱也不贵,因而几乎整个洛阳甚至商都和长安的人都会千里迢迢来找他瞧病。

他行医到如今十年了,实实在在地救了很多人。十里八乡的人都敬重他。一开始是因为蒋先生,到后来,便是真正敬重他这个人了。街坊邻居们都说,他师徒都是医者仁心的,有他们师徒是邻里的幸事。我听贺辛然说,前些时候,有当地百姓甚至提议要给他立生祠,被他婉拒了。

在河里挪了一炷香时间,两个筐里的战利品都不少。我抓起了一条大鲫鱼,将鱼敲晕了过去,一个转身,将鱼以华丽的弧线抛进了箩筐里。

顺着鱼在空中滑行的曲线,我看见筐里溅出的水珠落在了两人脚边。我一抬头,颇有些意外地笑道:“师兄,云曳姐,你们怎么来了?”

那厢几人闻言都回过头来。洛云川看着我们笑,云曳在一旁挽着洛云川的手道:“没什么事,来看看你们。你们倒是悠闲得很。”

贺辛然笑着扬声道:“老大,来都来了,快下来给我们助阵。”洛云川笑道:“罢了,我在岸上看着你们便好,不然夫人没人照顾。”

云曳在一旁笑道:“得了吧,没那么娇弱。你不是也好久没下过水了,快去吧。”

见洛云川点头,步秋狐乐颠颠地从河边牵了一只小船,拉到云曳身边道:“二档头,我们洛阳秋色可是一绝。你且在船上安坐,赏景亦赏人。”

洛云川摸了摸步秋狐的脑袋,笑道:“久未见你了,长大了。你师父身子可还好?”

“都好都好,大档头放心就是。”步秋狐笑嘻嘻的,云曳拍了拍他的肩,笑道:“还是孩子心性。不过也好,就喜欢你这种心思恪纯的。”说着扶着步秋狐的手,上了小舟。

洛云川也挽起裤脚下了水。他捉鱼的技术也是一绝,一加入贺辛然那边,我和阿瑜马上就落了下风。最终还是云曳在小舟上帮衬着我们,我们才勉强与他们打了个平手。

夕阳西下,我和贺辛然各背着竹筐,与众人踏上归程。

路上,贺辛然、洛云川和步秋狐一路走在前面,我、阿瑜、云曳走在后头。我问云曳:“你们俩打算在洛阳待多久?”

云曳笑道:“你们待多久,我们就待多久。左右这两个月堂口都闲,他们轮流看着就好——他说,是想补成亲时没与我同游之过。”

“哎哟——”我和阿瑜心照不宣地一声叠一声地高声哟了起来,我笑道:“啧啧,真是贴心啊。”前头那三人被引得回头看我们,步秋狐道:“谁呀?谁这么贴心?”贺辛然扒拉了一把他脑袋,大笑起来。洛云川看着我们,笑而不语。云曳笑着拎起我俩的脑袋,额头撞额头地碰在了一起。我们揉着脑袋只是笑。她的脸红红的,不知是夕阳照耀还是别的缘故。

我们一同回到堂口时,堂口里负责下厨的盟友笑道,这几日该天天吃全鱼宴了。

关门时,我不经意间回头看了看。落日熔金,夕阳如同红橘一般,歪歪斜斜地落在了远处的村镇边上,挂在树梢上,染红了一大片天空与云朵。月亮与星星隐隐约约在另一半天边露了脸。倒是极美的。

明天也是个好天气。

📖 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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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日出前夕

我叫陆锦颜,是苏州守将陆平升陆将军府的五小姐。我的母亲蒋遇嫣是陆将军府的三姨娘,我是她唯一的女儿。她是我心中最风雅、学识最高的女子。

我从小跟着母亲吟诗作对,也跟着习武师父练武。我的习武师父说,我是将军府里天资最高的,学什么都一点即通,连我的兄长们都比不过我。后来,他也愿意教我许多别的东西。我也是最先出师的。

出师之后,我跟我爹身边的侍卫打了一架,他没打过我。我知道,他可能是在让着我。

后来,我又跟我爹打了一架。我的木剑戳上了我爹圆滚滚的肚子。

我爹长久地看着我,沉默了许久,才说,你真的学会了,比你的兄长和姐姐都学得快。

之后几年我才知道,我的习武师父是当朝太子身边的习武师父,身份与身手十分不一般。

后来,我兴冲冲地跟爹说,我将来要做女将军,保卫国家。

几位兄长和姐姐在旁边,都露出嗤笑不屑的神色。爹意味深长地看着我,一句话也没说。我看不懂他的眼神。

我知道那几个嫡兄嫡姐心里在想什么。不过就说我是最年幼的庶女,身份比他们低微,不配这么想。他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我忍着他们就是。反正我的想法不会因为他们而改变。

某一日我的大哥,嫡长子陆安邦,却借着此事调笑侮辱,竟然还想动手。于是,我把他打了一顿。

那一天,大夫人罚我在风雨里跪了一夜,连带着娘也受了大夫人不少的冷言冷语。说女孩子习什么武,认什么字,女孩子就该在闺房里绣花。大夫人说这话原就是她自己想的。她生的二小姐和三小姐,整日就知道在房间里做针线活,连练武也能不去就不去。

我一向体格好,这点惩罚并不打紧。然而爹却对这件事不闻不问。我娘后来搂着我跟我说,你是鸟儿,不该被锁在这大宅子里。若有机会的话,出去看看吧。

她说,她年轻的时候遇见一个侠客。那个侠客很喜欢她,她也很喜欢他。他把定情信物都留下了。只是她始终不敢迈出那一步,顾及着,犹豫着,犹豫到那侠客为了伸张正义死在乱剑之下,犹豫到后来她奉父母之命嫁给我爹。

她说,我要是那个时候没有犹豫跟他走,或许今日就不会那么悔恨了。

我让丫鬟帮我买了许多话本回来。话本上的侠客,意气风发,劫富济贫,逍遥自在。我只看得心驰神往。

只是后来,娘病了,得的是肺痨。我爹下令将我娘锁在屋里,不得出来,请了个把郎中前来为我娘治病。而那些郎中听说是肺痨,唯恐避之不及。一时间无人敢来为娘治病。

我娘从窗口递纸条给我,让我想方设法去请一位名叫蒋慈声的郎中。他和我娘早年认识的那位侠客是忘年交,他肯定会来医治她的。

蒋慈声先生终是来了,还带了一个徒儿,叫贺辛然。见有人肯不辞风险免费为我娘医治,我爹自然愿意。

他们二人留在将军府尽力医治,渐渐赢得了我的信任。可是,我娘的病来的突然,又是急症,不出一月便撒手人寰。

蒋慈声先生离开之前,给了我一条玛瑙项链,叮嘱我好生照顾自己,若有任何事,都可以让人拿着这条项链去找他们。

娘去世后,我发现爹对我的态度变了许多。从前娘在的时候,虽然我不及兄长和姐姐们在爹心中的分量,但爹多少还会像亲女儿一样照顾着我。娘去世以后,爹便开始对我爱答不理,一应的吃食衣物也少了我许多。不出半年,二姐身边的大丫头过得都比我好了。

我去问爹为何如此,他却冷着脸,一言不发。我反复盘问,他却说,我性格乖张,是该治一治。

我一瞬间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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