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水(22)

作者:周酬 阅读记录

“咱仨一块儿吃。”他说。

末了扭身过来用胳膊肘怼徐思叙的手臂,贱兮兮地问:“秋冬长膘,徐总怎么还食欲不振?”

旁边人拧眉往旁边挪,红唇轻启,骂了声“滚”。

黄矩“哟呵”一声,话没走心:“今天没去陪你那大学生?清澈地跟这酒一样,小脸看着就乖,也不知道着了你什么道。”

说完还敲了两下玻璃杯壁,里面看着清白实则辣人的蒸馏酒晃动两下。

徐思叙眼梢轻动,整个人的兴趣被吊起来一点,偏头疑惑地问道:“你见过她?”

他敲着手机屏幕输支付密码,听到这问话后抬头,歪着嘴角,语气嫌弃,似乎是责怪她的明知故问:“徐总您真是贵人多忘事,那天您撂下萧潇姐载你家大学生回家的事儿这才几天?”

徐思叙半边身子都僵住,心口又凉又麻,被这句话震得愣了好半会儿。

不知道喝的是什么破酒,后调回苦,舌根都是涩的。

“那天她来了?”

支付完成,黄矩还领了几十个小金豆。

他抬头瞅她,这会儿也意识到不对劲,所以耐着性子再讲一遍:“人姑娘那晚不在酒吧门口等你来着吗,我还问你怎么不带她来,你说什么你都忘了?”

徐思叙记得。

她什么都记得,从第二面来年站在巷子里捏着打火机笨拙地跟她搭讪,再到周六晚上ING流光溢彩,她呆腻了想回家抱人,她都记得。

当时歌曲放到一首英文歌,男声低沉,每句词的最后一个音都卷上去,像是某种暗戳戳的纠缠。

她从门外进去的表情很难看,大家看看她又看看她身后的萧潇,全都心照不宣地装聋作哑。

她从沙发缝里找到钥匙,不知道是因为挂念家里的人还是单纯想离开这个地方。

黄矩追上来要塞她酒,磨她说连生日歌还没给寿星唱,蜡烛没吹蛋糕没来,白瞎了这一通费心思的装饰,彩带可难挂了。

她嘲讽一句:“你这地儿改名叫酒底捞算了,成天给人过生日。”

“别啊,你今儿怎么这么着急回去?”

“有人在等。”

“叫进来不就行了,人多热闹,也不缺这一个杯子。”黄矩没心没肺地答。

她摆摆手,话很轻:“她乖,不适合来这地方。”

时隔很久的回溯,所有巧合联结成篇变成必然。

徐思叙找到了那夜人跟她闹脾气的原因,心头恍然,一颗重石结实落地。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不太想就这么和来年断了。

但不能现在去找,徐思叙生怕来年的气还没下去,她突然的出现只会显得突兀与不珍重。

还是得给彼此体面,要让双方都觉得,这就是天赐的缘分。

她就这么熬啊熬,熬到了周五晚上。

小姑娘该上选修课了。

*

来年那天去校医院的路上差点晕倒,她撑着最后一口气打上点滴,结束后整个人精神恢复一点,拿着挂号单去内科医生那里面诊。

穿白大褂的女医生问她有什么症状。

她吸了吸鼻子,一项一项列举:“鼻塞,头晕,身上起红点,晚上睡不太好,这几天腿还有点疼。”

医生瞥她一眼,目光带着嗔怪之意:“这会儿才来医院?”

来年不好意思地笑,笑到一半意识到自己戴着口罩,好像有点呆。

“手伸出来我看看。”

她听话伸手,将袖子撸上去一半——小臂那块长满了针尖大的小红点。

医生看了眼之后皱眉,边开抽血的单子边问:“有过敏史吗?”

来年摇头。

“做个静脉抽血吧,我先给你开感冒的药,你烧退了,还想打吊瓶吗?”

她又摇头。

那天最后的结果还真是她血小板出了点问题,不过数目倒是无大碍,只是有几项功能指标比较低,医生提醒她少熬夜补充营养,其他的倒也没说什么。

检查结束后来年先给葛女士打了个电话,安慰她不要太操心。

鼻音很重,被葛女士和来先生轮番上阵问候了好久。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似乎与以前无异。

不过在这段时间里,她不是没见过徐思叙。

那是早前留下的债,当时这人为了哄人,从应酬场子上下来直奔J大,在她上选修课时听到老师念“来年”后自发地举手,由此打下的死结,来年自己没办法解。

*

周五那天天气并不好,天气预报说会下点雨,公众号上提醒居民注意保暖,推荐衣物是羽绒服。

来年感冒没好透,上完下午最后一节课后回宿舍包着睡了一个多小时,闹铃响得让人想骂街,当时她都想耍赖皮不去了,反正老师也不认识她。

她在床上干躺了三分钟后还是作罢,爬起来头重脚轻地赶去了明辉3223。

后门被关得死死的,可以容纳三百人的大阶梯教室,她被迫从前门进入。

走进去后先扫了眼后排的座位,因为实在难受得不行,想趴在桌子上浪费掉两个小时。

就这样,倒数第二排的徐思叙闯入她的眼帘。

她穿件黑色羽绒服,坐在靠近走道的位置,双手插兜,隔着人海深深看着她。

来年眼眸微闪,向前跨一步坐到了第二排,离她很远。

老师姗姗来迟,道歉说路上风实在太大了。

众人说没关系并附和说西城的冬天真的好冷,大家侃了小半个钟的闲天。

来年笑笑,低头将下巴买进衣领,以此避过那道从后方望过来的视线。

九点十分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她迅速将桌面上的东西收进书包,抱着轻轻巧巧一个小帆布包就迈出教室门,鬼精地陷入人.流,连个头也没回。

回宿舍的路上徐思叙连续拨了好几个电话过来,来年只当没看到,她跑进宿舍,转身将门紧紧反锁,也不知道在防谁。

然后走到座位上,将手机静音后倒扣在桌面上,假模假式地拿了本书看。

心早都乱了。

有人敲门,她推椅子走过去将门拉开,发现是个陌生同学,便探头问:“有什么事情吗?”

女孩将手里的袋子递过来,说:“楼下一位女士让我送上来的,她说她是你姐姐,还让我转告你说你们家的小猫虽然不着家,但冬天天冷了,窝窝里才有抱抱。”

袋子里是一瓶香水,木质调的,是她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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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夜聊。◎

「时间一点一点吃掉我们,漂亮话和真心话混杂在一起,飞越时间而来。越过山,越过海,越过我们身体里的冬天。」

18、

来年没着急下去,而是先拆了那瓶香水。

前调像小豆蔻,她嗅了两下,心头带着点隐隐的欢喜,小心翼翼地将盖子扣上。

好像总是这样不争气。

来年将这瓶香水放上架子的第二层,与她常用的那款润唇膏并列立在一起,踏踏实实收下了这份不知道是出自于什么原因、但明显是用了心思的礼物。

时间差不多,中调缓缓钻进鼻腔,神秘古老的纸莎草的青绿气息与甜得有点发腻的鸢尾味道混杂在一起,攻击力太强,仿若在告诉她——

我寒冬烈风里这么跑一趟,你不能不记住我。

来年接了杯热水,戴上耳机看了集美剧,在一百摄氏度的水变凉后,从左侧抽屉拿了一大堆药盒出来,接着慢条斯理地抽出铝箔板,抠出两粒药片,就着温水吞下去。

手机还在桌面上倒扣着,屏幕的光从手机壳的边缘漏出来,映照得整个气囊边都变成了透明色。

那抹虚无的颜色持续出现一会儿后又灭掉,等到手机自动熄屏时再次亮起。

瞄了眼手表,十点刚过。

来年的宿舍在阳边,从阳台上向下望,院子里的景色可以尽收眼底。

她抿抿唇,向后探身将只剩一点缝隙的阳台门推上,然后另一只手同步着拿起手机,滑动接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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