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水(39)

作者:周酬 阅读记录

任瑜拎着一件毛衣开衫过来,罩住她的脑袋,瘪嘴道:“好好好,你吃那个紫薯布丁不,我拆了呀,解辣。”

“拆吧拆吧。”来年套上衣服,头发乱乱的,嗔她一眼。

许久未见的两人话匣子彻底被打开,她们倾吐所有的流水账。

聊聊破烂的宿舍关系,讲讲忙忙碌碌又碌碌无为的大学生活,最后在凌晨两点之时碰杯,一起骂很难听的脏话。

当然还要说前路广阔,要像以往很多次一样留下美丽祝愿,说再也不会有比这几年更潦草的年岁了,我们只会越来越好。

“我们只会越来越好”,这句话掉进酒瓶里,混着白沫被姑娘们吞下肚。

然后她们一起躺上床,晕过去前的最后一个项目是——明早要去吃早市。

*

但那晚来年没睡好,可能是方才和任瑜在窗前站了许久的缘故,再加上晚睡,她一整夜都迷迷糊糊的,做拼凑的杂梦。

一会儿是她和任瑜相拥坐在床上哭,哭犯贱的自己和凉薄的女人;一会儿是西城落雪,满街道都是圆滚滚的雪人,路过的人都问候她冬安;一会儿是徐思叙站在高楼挤压形成的逼/仄的曼哈顿街道抽烟,有扑扑簌簌的雪粒子落在她大衣肩头。

而她偏偏头,在烟雾缭绕中看向她的方向。

在梦里来年看不清对面人的脸,只听得到她冷淡的声音——“年年,我年前不回去了,你考完试直接回家吧。”

这时,耳畔传来一阵与雪落下的沙沙声类似的声响,混乱梦境与现实交杂,来年猛地惊醒。

她看着房间内吊顶珠灯的轮廓,反应了半天才意识到自己和任瑜宿在了学校对面的酒店。

方才的声音是从任瑜枕边发出的,这姑娘喝大了睡得像猪,考完试还没来得及关的凌晨五点的背书闹钟在两人中间不停震动。

来年抬手扫了一下将其停止,却因为在心慌之时被惊醒,再也睡不着。

梦太真了,真怕是某种失约的演练。

她摸出自己的手机,点进与徐思叙的对话框,键盘弹了又落,想找她说说话。

又想到这个点打扰人不太好,手一滑便从她的头像点进去了。

徐思叙的朋友圈两三个月才更一条,上一条是她在八月最后一天下班路上拍的绚烂晚霞。

来年点进去端详,按着回忆对了半天,最后猜测这个角度应该是去朗景的路上。

她将照片保存后指腹轻触弹回,默默在心里叹息。

这时,顶上有一条更新的动态,时间显示“刚刚”。

定位是在西城机场,内容只有一句话——

【不许偷偷下雪。】

【📢作者有话说】

突然出现一下。

今天西安下老大的雨,北方全面降温,大家都注意保暖,别感冒了啊。

下次再见。

拜拜。

31 ☪ 31

◎我见到她,就是见到了我的春天。◎

「踏上故国热土的是我,但我总觉得是她回来了,是她回到我怀抱了。任你讲“似曾相识燕归来”,或是“桃花依旧笑春风”,种种意象明朗,句子放晴,像我随之起飞的心,还像三万英尺高空之上的轻悠云层…种种你皆可形容。

总而言之,我见到她,就是见到了我的春天。」

31、

来年还是带着任瑜去吃早市了,那是西城城墙根底下被新媒体时代炒红的一个小景点。

这地方外地人来得多,来年大一开学时提前几天来西城,爸爸妈妈订的酒店就在这附近。那时一家三口在九月第一天起了个大早跑来这里吃了甑糕和肉夹馍,还喝了豆腐脑。

时隔三年再来,时过境迁的味道还挺重。

两人从地铁口出来后走了几百米才按着导航找到地方,大老远的便有叫卖声,几家小摊甚至已经排起了长队。

任瑜收起手机,踮起脚尖望了望人海,用胳膊肘顶两下来年,感叹道:“西城不愧是旅游城市,我以为我们来得够早了,结果还是已经有这么多人了。”

“嗯。”她刷了两下手机屏幕,漫不经心地回。

“这还是冬天,天都没亮透呢,夏天人得更多吧。”

“嗯,是挺多的。”

任瑜听到这句敷衍的应答,意识到她心不在焉,遂蹙眼拨一下旁边人的小臂,问:“你干嘛呢?”

来年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天气类APP,她从昨天知道徐思叙要出差后就一直提心吊胆。

有时她会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病,为什么对一句随口的承诺如此上心,甚至于会影响陪伴风尘仆仆、远道而来的好友。

她向来是对旁人随口而提的“我一定”“我会和你”...这类话术敬谢不敏的,但在遇到徐思叙之后却出奇固执。

像这段关系里唯一的赌徒,筹码则是爱。

任瑜叹口气,她抬臂抽走来年手里的物件塞进自己的挎包,颐指气使道:“上天赐你好运,我赐你好运,今天西城万万不会下雪。你当下的任务就是好好陪我,至于那个姓徐的,先滚一边去。”

来年愣住,她恍然觉得,陪了自己十几年的好友在这时候支使她的样子,还蛮有正宫气质的。

想到这里,她展颜一笑,攥紧了空空如也的手掌,乖乖赔罪:“好啦好啦,陪你,今天专陪你。”

任瑜轻哼一声,说了句“这还差不多”。

“我要尝尝甑糕。”

来年笑眯眯点头:“买买买。”

“西城的豆腐脑甜口咸口?”

“我不知道啊,尝尝尝。”

任瑜抬下巴道:“你付款。”

她说着就自顾自解锁了来年的手机。

来年“贼心”不死,弱弱瞥了眼手机屏幕,在看到一闪而过的深蓝色页面后缓声问:“那个雪标走掉了没有呀?”

任瑜警告似的“嗯”一声,尾调向上走,还斜眼睨她。

来年呲牙卖乖,挠着鼻尖再问一句:“降雪概率是20%对吧?”

“来!年!”任瑜怒极,作势要拧她。

穿米白羽绒服的姑娘低头将脸埋进红格围巾,撒开手后笑着跑开,语调是只有在朋友面前才展示得出的活泼鬼精——

“不讲啦不讲啦,下就下吧,我能拿上天怎么样呢?下就下吧。”

我能拿命运怎么样呢?

我能拿她怎么样呢?

不过错过,不过分离,不过轻诺寡信。

徐思叙那样的人,嘴里的真话实在不算多,因而她自然不该抱有期待。

期待值太高而对方做不到,反倒会反噬自身。

来年转身朝好友明媚扬唇,笑得极真诚,借此隐去认命之意。

*

徐思叙有在纽约见萧潇一面。

那是个不算巧合的巧合。

萧潇的舞团全国巡演,平安夜那一场刚好在纽约,她作为团里唯一的亚洲舞者,在后台接受采访又签了名,这才搭了Uber到了与徐思叙约好的咖啡厅。

外国人惯会预热圣诞,等到这天真正来临的时候景况更加盛大,到处都是节日歌曲和party约会。

徐思叙坐在角落不停看手表,Andy刚才打电话问她在何处,还提醒她车快到了,飞机没有晚点,留给她与人叙旧的时间不多。

有人推开玻璃门向内望,徐思叙压下心里的急躁,抬手招了一下。

萧潇穿驼色大衣,围着条很衬景的印花围巾,头发散开铺在肩膀上,随着走动扬起,所经之处皆留下了淡甜的香水味道。

她卸了妆,脸上白白净净的没什么瑕疵,不像二十多的女人,倒像个大学生。

“普通的拿铁,喝不惯你再点。”服务员将咖啡端上来,徐思叙指了指马克杯,淡声说。

萧潇摇摇头,笑得温温柔柔的,轻声回道:“谢谢你,拿铁就可以了。”

她的声音浸在BGM欢快的节奏里,生出很多静气。

徐思叙再看一眼手机,问对面的人,语气略显急促:“你找我什么事?我急着赶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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