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水(54)

作者:周酬 阅读记录

喇叭声将来年唤回,徐思叙摁下副驾车窗,她衬衫纽扣解到第二颗,如初见那般懒怠,偏头教她上车:“小姐,捎你一程?”

来年懵懵然回头,配合她演戏说我们不顺路的。

她时常需要确定,确定一些痕迹存在,而她的梦想是有实现过一阵子的。

徐思叙说顺路,“无论如何都顺路。”

每和她多在一起一天,来年心里就会多出许多承诺与胆量,譬如她偶尔也想自己可能压根不需要一些以后,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也是好事情。但一些负担的确是有重量的,她不想做挥舞利斧的吴刚,汗如雨下地一无所获,失了体面不说,更何况金屋藏着的一直都是她自己。

“今早妈妈问我要不要回家,我说我不想回。”

徐思叙点点头,说:“看你自己的意愿,清明西城有个寺庙樱花会开,可以去看看。”

来年问她:“你呢?你清明去干什么?”

驾驶座的人脸色顿了很短的一瞬:“我得回趟老宅。”

她这样说,来年就懂了。

车内一时间有若隐若无的尴尬在流动,车子驶过省图书馆,美术博物馆就在前面。

那是一栋造型很漂亮的建筑,担纲设计的女士是业内很有名的建筑师,师从历史上一位极有名的大家,南大学城一所学校校内的博物馆也是她设计的。

来年看着那座圆柱形建筑,脸色明显地不好看。

徐思叙看了她一眼,放软了声音讲:“五一,五一我带你出去玩,我们去南城好不好?”

她姿态很低,态度也软和,但来年怎么看怎么觉得不舒服。待她停稳了车子,便头也不回地摔门下车。

现在刚到开馆的时间,里面几乎没什么人,连工作人员都闲散,看到她们进来都没有仔细查安检。

来年来之前已经做过攻略,知道自己想要了解的作品展在三楼,便寻到楼梯后直接上楼,全程不理她。

徐思叙晃着车钥匙跟在她后面,她一向不是欣赏得来阳春白雪的人,但保持着安静,陪前面的人慢慢溜。

一圈行到半途,两人看到前面有几位小朋友坐在地上,抱着画板,手里捏着炭笔临摹,他们还穿着校服。

猜测是哪个学校有活动,来年怕打扰了小孩子,加快步伐穿过去。

一回头,徐思叙还四平八稳地慢慢走,明明是看不懂的人,方才都意兴阑珊的,还要假装感兴趣,意欲凑上前观赏。

来年捉住她的手臂将人拉回来挪在自己身后,向小朋友道歉:“姐姐影响你们啦,不好意思哦。”

小朋友摇摇头说没关系啊。

徐思叙在她身后垂着头笑,气息从来年裙领传下去,有点凉。

她回头瞪她,小声讲:“你这个人真的坏死了。”

那是一天中最好的九点三刻,天色放晴,博物馆玻璃穹顶有日光洒下,来年靠在栏杆处回头嗔她。被打折又打折的光形成一道小彩虹,落在她清白的长裙上,连她的头发都带着一层光晕。

楼下展厅的墙壁是复古的红色,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滋滋的香味,后面有一幅作品用着低饱和的颜料,像是点缀的重葛与风铃。徐思叙想自己可能也爱好渲染,这样的景会让她想到结婚的礼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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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一个人而进行的战斗。◎

「我知道为那段关系我失去了很多,短短一个冬天,我几乎经历了被打碎又重塑一般的钝痛,血痂从伤口处长出来变成疤痕,带着细细密密的痒。我不知晓这到底算不算是我成长的光荣的勋章。」

42、

任瑜那通电话来的时候来年在餐桌上,来主任和葛女士正因为她突如其来的回家而忙进忙出。

她背向后仰,看了眼厨房里忙活的两人,思忖片刻还是去了阳台接听。

“你回家了?!”任瑜咋咋呼呼,张罗着自己也要订回苏的机票。

来年才不信她,说你订啊,你订了我就用一个月生活费带你去江边那座餐厅吃饭,你不是一直想去但嫌贵么。

有底气才敢这样说,任瑜前阵子说要告诉她的那条好消息是她谈恋爱了,这会儿肯定会趁着三天假和男朋友去旅游,哪里还想得起来她。

只是话撂出去半晌,对面弱弱地回了一句:“年年。”

来年戴着耳机,手肘撑在阳台的栏杆上,吸了一口暮春时节江南的春风,懒懒从鼻腔里哼出一句“嗯”。

“你以前不是这样子的。我是说,你以前不会跟我开这样的玩笑。”

“你是不是变了啊,变得越像那位徐小姐了。”

来年怔愣了一会儿,说:“我妈妈叫我吃饭,先挂了。”

晚上一家三口坐在客厅看电视,欢笑一阵一阵传过来。在来年上大学之后,与爸爸妈妈便没有在春天见过面。她总是有各种理由,学校里的事情占据了她大部分的时间,如今挤挤挨挨出来的这个清明假期,被她用来放松。另一方面徐思叙那天带她五一出去旅行的承诺并非玩笑话,她在送来年去西城机场时便再次提醒她记得知会父母一声。

瞧着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来年瞥一眼葛女士,正准备开口时,来父说话了。

“你之前寒假不是一直在忙着写论文么,怎么样?有进展吗?”

来年咽下去嘴里的水果,说:“初稿已经完成了,也给我导师发过去了,收假去了就准备投。”

来川宁点点头,许是领导做惯了,逢正事便是公事公办的腔调:“那很好,你从大一就开始提的这老师对你可是挺好的。”

来年点头的有点心虚,她深知千里马逢伯乐有多么艰难,更何况比自己水平与悟性要高很多的学生大有人在,褚华茹这样看重她,难说没有徐思叙的原因在其中,毕竟她之前也只是帮本导端端茶水的角色。

电视上一集已经播完,综艺节目的预告总要搞点什么事情以增加悬念制造卖点,而葛女士就在这样的背景音里说:“年年,你说我和你爸爸需不需要与这位褚老师见见面然后当面感谢感谢她啊?我们还偷偷百度过,这老师履历蛮光线的诶。”

闻言,来年心都被提起来,她摆手拒绝的动作稍显慌乱:“不用不用,导师带手下学生是应该的,应该的呀,而且私下带你们和老师见面不好的吧。”

来年对人情世故不太敏感的原因有一大部分是二老把她照顾得太好,关于人情往来的事情,他们从来都是点到即止,酒桌文化盛行的当下,来家因着人丁单薄,家宴从来都是简简单单,所以来年没接触过觥筹交错,也因而将人格保留地非常独立。

在家里,她从来都是来年,而不是来主任的亲闺女,葛老师的小女儿。

所以来父来母便没有往下说,话头就止在了这里。

来年以为这一场令人心惊胆战的旁敲侧击已经过去,谁知临走前的最后一顿午餐,葛文珺给她放了更大一声炮响。

那天是清明假最后一天,家里为了送别她,餐桌上十分丰盛。

餐毕后来年独自回房间收拾东西,在叠那件白色长裙的时候,房门响了。

她应了声“进”,紧接着便看到葛老师推开了那扇木板门。

不知为什么,来年今早起床后心里很慌,那种不安一直持续到葛文珺进来的当下。

葛老师坐在她的小床边,笑容肉眼可见地勉强:“年年今天一走就又是两个月,爸爸妈妈下次见你就是夏天了,这两个月我们多给你打点生活费,你可以买多多条小裙子穿。”

来年压下心里的慌乱,将那条纯白长裙放在吊带上方,看了母亲说“好呀”。

但她知道母亲进她房间一定不单单是为了这种无关紧要的话。

来年从没觉得自己和与相伴了二十年之久的最亲密的人在一个空间也会尴尬,在她将要出声询问的前一秒,葛文珺垂着头,而那种语气是在努力宽慰自己,让自己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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