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水(74)

作者:周酬 阅读记录

她们看的是早年的一部港片,色调灰暗又暧昧,配合复调的叙事,让人情绪低迷。徐思叙抬手用指关节碰一碰她眼下的青黑,声音与电影旁白一起响起:“经管其实挺没意思的,是非黑海而已,别对它有围墙之外的向往。”

“那看电影或者和我说话就有意思吗?”

徐思叙情绪不高,缓了好久才回话:“当然,有时候看电影或交谈可以获得一些力量,还可以盛放自己的沮丧。”

来年心疼她的失态,也深知颓唐不适合这个女人,所以扭头亲了亲她,“徐小姐,我们寂寞又高兴。”

历史世界空无一人,坏死的牙齿要扔掉,时针总要拨回当下。会议室里的徐思叙整个人泛着金黄的柔光,衬得她似真亦幻,如梦中人。

“当然有”,她重新抬头看向镜头,像在望向一些往事,“跨年夜当天跨越两千公里去找爱人坦明心迹,想用一腔孤勇追回逝去的光阴,结果发现我们好像真的没有缘分。”

【📢作者有话说】

恭喜发财呀恭喜发财: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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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怕自己会对这八年充满歉意。◎

「我后来有买那期杂志,铜版纸摸起来光滑,一点也不像我在内页采访对象接受采访那天的粗糙的心。」

57、

会议厅玻璃窗外的太阳要融化掉一样,没有清晰而圆润的轮廓,金灿灿一团。来年自认这些年培养了一些生活勇气,转身离开的样子却依旧像落荒而逃。在金属门将要扣紧的一瞬间,一双手出现在银灰的边框,以一个略为危险的姿态拦住她,“来小姐,请稍等。”

阻拦她下楼离开的人是徐思叙的助理,她带来年去了徐思叙的办公室。

来年不是没来过这里,就连她曾放过外套与围巾的沙发都有些眼熟。精英地过分的特助替她倒好热茶水,贴心提醒她徐总马上就到,让她稍等片刻。

讲实话,来年在等待的那五分钟里想过走掉,但她又想到在自己预设的剧本里,想象中的她是彻彻底底放下了,与旧情人在工作场合之后叙叙旧并非不可,这更显示出一种时过境迁后的礼貌。

徐思叙很快就到,手里握着一个小小的布袋,表情稍显匆忙。来年在看到办公室门随之合上的时候站起来,大方又磊落地问候道:“好久不见。”

可是谁都知道这是一句客套的假话,无论是念起来还是听起来都有一种穿着不合脚的鞋子的刺痛感,湿漉漉的往事血肉模糊,鞋子的主人却还是要装作坦荡荡。

徐思叙用一个有点难看的笑回报这句过分客气的问候,抬步走过来让她坐下。

同处一个安静空间内多少会尴尬,于是来年主动讲话:“你办公室还和之前一样,没什么改动。”她读博第一年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的消息,说余又总部大楼要翻新装修,刚才去办公区上卫生间,确实有些陈设不同了。

徐思叙从里面的休息室出来,拎起被她放在台面上的布袋,走近两步后蹲在了来年旁边。来年吓一跳,双手撑着冰而暗的沙发向后躲,方才那句评价后半句说得极快,气未喘匀就接着问:“你干嘛?”

“脚伤到哪里了?”她说完后用手指碰了碰来年的脚踝,力道很轻。

来年反而成了不好意思的那个,刚才她在会议厅不小心磕到了工学椅的椅脚,隔着袜子擦过的伤口应该不算严重,连走路都不太影响,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看出来的。

徐思叙上手意欲脱掉来年的鞋子,坐在沙发上的人腿别了一下,“没关系,小伤而已,不碍事的。”

“我带了创口贴和碘伏,”她垂着头倔强地继续动作,“让我看一眼,在我这里受的伤,总归由我负责。”

来年盯着她头顶的发旋,整个人要被绕进去,不清不楚地说了一句:“你说过怎么可以让我吃苦,但我这半辈子总在你这里栽跟头受伤。”

“都要三十岁的人了走路还要摔跤,叔叔阿姨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出来旅游。”徐思叙脱掉她的袜子,话虽不好听,语气却不带任何责备之意。

从俯视的角度看下去,她的眉头皱得很深。

“年纪过了嘛,总归要学会独立,更何况总不能因为容易绊倒就不走路了吧。”来年双手撑着身子,脚踝处感到一阵冰凉,轻嘶一声。徐思叙放慢了动作,轻轻朝抹药处吹气,结束后将她的脚放上从休息室里带出来的一次性棉拖,缓了好一会儿才重新起身。

她们难得有这样温情的共处时刻,脚上踩的这双棉拖总会让来年想起四十平公寓里的小狗拖鞋。到什么景想什么情,她想自己今天过于回头望旧事了。

“是,办公区重新修缮了,但我办公室没怎么改,只有软装更换了新的。”徐思叙洗完手出来,顺着最开始的那个话题说。

来年做好离开的打算,整理好裤袜后拎着包站起身,一些刻意轻拿轻放的音调流淌出来:“许是专业使然,方才在办公室等你的时候看到书架上的书换了一轮。其实有些书与你的现在和未来都毫不相关,留着只会是占地方的摆设,收起来吧。”

徐思叙愣神结束后,留给她的只剩一扇开了又合的门。

来年在港城读博士学位时出了一本学术著作,仅为展示她的学习成果,在世俗的功利角度也使她取得了一些名义上的成功。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没什么名号,这书在出版时遭受了不少阻碍,最后反响亦是平平,她没想到那本薄薄的册子会出现在徐思叙的书架上。

桌上呼叫器尖锐的声响打断了她的走神,来年捏着圆形的机器去取餐处领取自己的拌饭。溏心蛋被戳破的那一瞬间,金黄的蛋液流出来,浸湿了茴香的大米。她没什么胃口,有一下没一下地往嘴里送。

石之妍拨电话来询问她是否要去参加聚餐,团队里的伙伴们才收拾好设备往地方赶,她要是想过去的话还来得及。

“我去的话像什么样子。”

“哪有啊?你是帮我们采访对象擦过口红的人。”

来年被噎住,半晌说不出话。

对面大概也觉得玩笑开得有点过了,迅速转了话头,却仍是一句调侃:“我可是看到你往总裁办公室走了啊,祝你好运。”

好运是难得被完完整整喜气洋洋捏在手心里的,爱情不像自己付款买到的日式拌饭,它需要远比选一份晚餐付出更多的斟酌,更何况它还是一种手段。

不可否认的是,有一些话是被来年记在心里的,譬如徐思叙回答最后一个问题时语气中的遗憾与错过要将她深深淹没,冥冥中她觉得自己漏掉了一些东西,但没有办法去细想。回头多艰难,跨年夜她坚韧的怨艾绝不可以变成荒谬的笑话。

当天晚上九点三刻,来年冲完澡吹完头发准备与父母进行例常的视频通话时,看到手机上有一串来自陌生号码的来电。号码的运营商告诉她答案,更何况那人的联系方式从来未变。

思忖半秒后,她向父母道了晚安,然后回拨了过去。

到酒店楼底是十点整,喷泉在正月早已关闭,秦岭淮河以北的水池极易结冰,要是冻坏了里面的线路则会影响美观。来年发梢没干透,拢着大衣等人来,间或朝手心哈气。

徐思叙是带着外套下车的,风风火火走过来的模样会让她想起有一年深冬,与爱人较劲的难堪、街边门店尽关的萧索和公交车灯牌边的一个深吻。

来年又走神,因为来人的第一句话与吻后的关怀一模一样:“冷不冷?”却独独少了相拥。

她摇摇头,觉得这人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沸腾她的双眼——“不冷的,上车吧。”

重逢仅六个小时,有一半的时间来年都在独自神伤中度过,她甚至觉得自己像个软弱的蠢货,居然将前任的好意都照单全收,极其不像话,要被任瑜打十八个微信电话痛斥她扶不上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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