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水(75)

作者:周酬 阅读记录

所以她讲话:“真奇怪,我都没想到自己会答应和你在这个点出来转一转,明明元旦后的西城猝然降温,我又不是乐于出门的人。真奇怪。”

徐思叙开车似乎也没什么目的地,仅仅是为了和她共处一个狭小空间。聊以慰藉也好,若有所失也罢,只为换几个钟头的平和。

她说自己刚才忙完工作上的事,明明“孩子”正处于扩大的令无数同行艳羡的上升期,她本人对商场上的很多东西已经开始厌烦,再找不回敲钟后去纽约路演的踌躇满志的昂扬心态了。

“你是多么有责任感的一个人,余又长到现在尚未成年,做家长的才不要力不从心。”来年讲话讨巧,端着许许多多往来的官方措辞,对谁都适用。

徐思叙听完果然皱了皱眉,果断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又开始讲火车站前两年翻新,绿皮车哼哧哼哧擦过铁轨,在辉煌的城墙之上停下自己沉重的步伐,载客一波又一波。

“你是不是还没有去过火车站?”

来年摇摇头,说没有。她上学来回都是飞机,后面高铁修好,到底也得八小时,父母心疼她,宁愿多出钱。

徐思叙没有再说话,她找了个地方停好车,解开安全带对来年说:“下去走走吧。”

这里是西城的北边,一直向上走就是北郊。徐思叙本来一直走在来年前面带路,不过穿过城门时没有宽敞的人行道,她下意识向后探手,想去捉后面人的手腕,不料来年下意识躲了一下。

徐思叙手心空空,回头的神色诧异,下一秒就闪变成窘迫。她机械地收回自己的手,提醒道:“路窄,你小心一点。”

来年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城墙上是火车,墙边是金色的灯火,而城墙外有护城河。

小小的一个公园,四处都围着栏杆,方才过来时来年有注意到墙内有一个旧小区,这会儿已经很晚,只有一个叔叔拿着玩具球训家里两条短腿柯基。

四周还算安静,来年双臂倚在栏杆上,垂头看河里自己的倒影。徐思叙站在她旁边,眺到河里有一艘小船,上面杂七杂八扔着一堆救生圈。

“脚还好吗?需不需要再换一换药,碘伏和创口贴都还在车上。”

来年摇摇头,又是一场拒绝。

她想她们今天一整天都避免说到彼此间真正的痛楚,话里读话的猜谜游戏她玩累了,而且她希望徐思叙永远是一个如初见时轻佻、不被任何世俗意义绑住的人。她为这个人倾注了那样多的爱意,甚至连出走都决绝,不愿等待感情真正的变质,如今这样绝非她所愿。

来年转头看一眼宏伟的百年城墙,回头之后用很随意的语气问道:“你跨年夜那晚来找我,到底想说什么呀?”

徐思叙依旧盯着那艘船,仿佛盯着被折叠又垒摞的时光,过了很久才缓声答:“你真的想听吗?”

来年鼻子一酸,却笑出了眼泪,她摇摇头说:“不想的,一点也不想。因为我怕自己会对这八年充满歉意。”

【📢作者有话说】

朋友看完这章后说:时间真的会磨平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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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苦是真实存在过的。◎

「若你为求风光去鞠躬/祝福你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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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思叙看进这双闪着泪光的眼睛里,忽然间觉得难过,原来之前只穿卫衣牛仔裤的大学生,现在也学会了笑着流泪,站在灰白石砖上望着江雾出神。

“年年。”

“你不要叫我年年。”

徐思叙叹了口气,她这些年越来越疲于讲话,长到这个年纪,要将过往铺排出来的话一定是排山倒海式的,她又深知自己故事厚重,不愿旁边人为她百转千回的心思买单。

分手时来年认为她之后会得到更多的、毫无保留的、来自长辈给予的包容与满足,到那时徐思叙才发觉对面这个眼睫挂水的小姑娘是真真正正的天真,天真到认为自己功成身退似的决绝离开与自我牺牲意味浓重的远走高飞就一定可以给爱人带去更美好的东西。

但为什么两人离开彼此后都没有生活得更好呢?为什么她们都没有爱上所谓更值得爱的人呢?难道之前的眼泪真的白流了吗?徐思叙将双手插进大衣口袋,率先转身,侧头说:“走吧,外面太冷了,我送你回酒店。”

酒店大堂的前台处两侧有花,塑料鲜艳的鲜花虚假地认真,有一个女人从电梯出来,她手里牵着一位穿红色小棉袄的男孩,身后跟着拎东西的阿姨,样子像是保姆。

按理说来年不会将目光放在这样一位女人身上太久,但她发觉旁边人的视线似乎在远处这位女士的身上停顿了几秒。她没有深究,只是将身上披着的外套取下来,“就送到这里吧,今天谢谢…”

徐思叙还没有回答,反倒是陌生女人带着诧异与疑惑的问候令来年最后半句话噎在了喉咙——“阿叙。”

从前,来年听过很多人这样称呼徐思叙。以阿为首字□□称在这座北方城市其实不太常见,她家乡所在的吴语区倒是习见,发音软糯,好像万千疼爱都可以浓缩在一句呼唤里。来年也曾想过随徐思叙的妈妈或是褚老师那样改了口,最后还是发现“徐思叙”这三个字听起来最是大方堂正。

如今五个人相觑站在金碧辉煌的大堂中央,来年想做第一个遁逃的人,毕竟端端立在这里只会多余。对面穿正红色大衣的女人的身份不言而喻,多年前ING正门外隔着一整个院子望到的女人与她狭路相逢,担任两段故事交集的那个人如今站在了她这边,挺没意思的。

在来年合起衣服将其塞进徐思叙怀里的下一秒,萧潇牵着的小男孩揉着眼睛拽妈妈的手:“妈妈,困,要抱抱。”

这声呼唤将所有人都从短暂的空白里抽出来,萧潇低下头对孩子说:“融融,你先跟阿姨去车上等妈妈,妈妈跟这两位阿姨说说话好不好?”

小男孩听话,松开手后跟着后面的保姆走了。

徐思叙趁萧潇安排儿子的时间伸手捉住了身侧人的手腕,不许她逃。来年生出怒意偏头瞪她,挣扎两下后发现力量悬殊有些大,遂作罢。

萧潇望着小孩的背影,看到孩子出门前转头向她挥了挥手,她弯弯唇笑起来,也抬起右手摆了两下。

等到那两个身影再也看不见,她才转头看向两人,主动提议道:“去坐坐吧。”

大厅走到尽头右拐有个小小的咖啡厅,这个点里面已经没什么人,她们三个依次落座。侍应生过来询问她们要喝点什么,徐思叙给来年点了杯牛奶,自己只要了一杯温开水。

萧潇坐在她们对面,眼睛好似被徐思叙与来年紧握的手烫到,将酒水单递还给服务生,扯了扯嘴角:“我也一杯水吧,谢谢。”

来年本无来这里听她们叙旧的打算,此刻坐在这里纯因徐思叙拉下脸迫她,气氛尴尬地可怕,而最应该手足无措的那个人反倒最坦然,徐思叙靠在椅背上,左手百无聊赖地转着手机,另一只手攥着来年的手腕,用的是很礼貌的力道,平白让对面人看出几分柔情。

萧潇笑得很难看:“你们还在一起啊?”

来年琢磨不出来徐思叙是什么意思,只好闭嘴喝牛奶,紧接着就听到她答:“分手是什么很必然的事情吗?你是不相信爱情还是不相信我们?”

“没有,没有不相信,只是两年前在一场晚宴上偶遇了沈归春,多聊了一些。听她话里话外的意思,我以为你分手了。”

来年一定是个称职的背景板,她在想要是自己抽回手冷冷地放一句“早分了”,她们的表情会是怎样。虽然她不理解徐思叙为何要隐瞒事实,却奇怪地不愿意拆她的台。

从她的角度望过去,徐思叙的眼角已经有了细纹,而生育过的萧潇疲态更甚,那是多少粉底液和医美都遮盖、挽回不了的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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