鸯鸯(66)

作者:波比猫吃鱼 阅读记录

“不是这样弄的。”

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我偏了偏头,看向靠过来的她。

手背被她的掌覆住,我腕跟腕,指跟指的将那东西举高,她侧目瞧我一眼。

视线被灼了一下,我慌忙转头,看向她握着我的手和占据目之所及一大半的镜片。

“看这里。”她用食指敲了敲那块镜片。

“怎么看?”我愣住。

半晌,“用眼睛看。”

……我耳根子一臊,不由瞥她一眼,瞥见她带笑的唇,更臊了。

默了会儿,“你看我。”

小玩意儿被抽走,董明珠挪了挪屁股,离我更近些,搁了账本,将那东西平举到一只眼前,两手把着边缘的铜环拨了两下。

“像我这样看,离眼睛近一点。”

她说着用那水滴底对着我,底下的镜片大了许多,虽不清晰,但也能看清其中倒映的我,而那之后,是她的另一只眼,其中亦有我。

片刻,她又拨了几下,把东西重新递给我。

“试试看。”

我将信将疑与她对视一眼,接过来又迟疑半晌。

“能看见什么?”

“你看看就知道。”

“会很吓人吗?”

她微张了张嘴,眉毛往上抬,“怎么可能。”

我还想再问两句,她的手又伸过来了,毫无准备的我便被她拉着将东西平举到眼前。

镜片险些触到眼睫,我一惊,下意识另一只手跟着抬起攥紧了她的手。

深吸一气,“什么也没有。”

“不可能,你没看对。”她抽出手包裹住我的手,“闭上一只眼睛看看。”

我听话闭上一只眼。

“还是什么也没有。”

空气诡异地静默了一瞬,我看见她挑起一边眉毛,眯了眯眼,神情古怪。

“你闭错了。”

……

我赶忙闭上左眼,睁开右眼。

说不准胸腔内如擂鼓的心跳是为何,大概是又羞又臊得想立马晕过去才好。

不过我终于看见了,浑黄的镜片变得透彻,视线变成了圆的。

圆圈之外是黑,圆圈之内是她。

被放大了一圈只能看见唇和下巴的她。

她的唇饱满,没有涂蜜油则是淡淡的粉,尖削的下巴放大后变得圆润,边缘模糊。

“转这里,正着放大,反着缩小。”

手指被捻住往边上挪,我摸到了一块小小的凸起。

她带我正着转,唇的纹路清晰可见,鲜花脉络一般。

我不禁舔了舔发干的唇角。

继而她带我反着转,那双眼含笑出现在视野上方,静静注视着我。

若说她的唇是开在这张脸上的花,那眼便是淌成溪河的水,不然她怎么能有这般柔和的眼神。

像极妈妈从小教导我的那样。

我不敢再看,匆匆睁眼将东西放下,勾下头沉默。

“看见了?”她问。

“看见了。”

“好玩吧。”

我咽了口唾沫,“好玩。”

“那送你了。”

我诧异抬头,“送我?”

“是呀。”她毫不在意地点头,似乎这件事对她来讲无足轻重,“我还有一个,你喜欢就送你了。”

“我没有喜欢。”

“得了吧。”她撇撇嘴,“阿如,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口是心非,刚刚你看见的时候眼睛都亮了。”

“我都没睁眼,你怎么看见的。”

“你睁了啊,我教你调焦距的时候睁开了。”

是吗。

我怔了怔,找不到话再反驳她,只好作罢。

“这小水滴叫什么名字?”

“望远镜。”董明月捞回账本又低头看了起来。

名字倒是写实。

我见她准备继续对账了,识趣地不再搭话,而是自顾自又拿起望远镜看起来。

放大的账本,放大的笔杆子,放大的她流畅写出的字,放大的指尖,圆润干净的指甲。

“不过叫小水滴更好听。”

突如其来的一句,我举着望远镜看向她,镜头里边的董明月没有抬头,侧脸利落,垂下的几缕发丝停在睫尖。

“我也觉得。”

后面一个时辰,董明月安安静静坐着对账本,我则举着望远镜在房间内四处看。

毛绒毯子放大后能看见线头茂盛如小草的表面,窗帘架上的挂钩有一个裂开了,靠背椅上的金丝木楠扣,扣眼里有个小凸起没有磨掉。

窗外的天很蓝,楼下叫卖的包子铺老板用手摸了钱又去和面,远处的屋檐上有鸽子在筑巢。

世界被放大,再放大。

但当我想看一看缠绕的线头是几股,挂钩裂开的程度,扣眼里小突起有多大,而那老板的手到底干净与否,与鸽子窝里究竟有没有鸽子蛋时。

我发现齿轮转到了底。

董明月在这时抬起了头。

“怎么了?”

我回头对上她疑惑的目光,“我没讲话。”

她没吭声,而是以目光又问了我一次。

怎么了?

犹豫半晌,我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看完了,但又没看完。”

“你在打哑谜?”

“没有。”我看她一眼,再看一眼,“这个齿轮好像只能转到这么多,对吧。”

她默了会儿,坐正些,“你是觉着放得还不够大,看得还不够远。”

我点头。

她沉思,欲起身,被我拉住,“你做什么去?”

“我那儿那个比这个大,应该能看得更远些,我送你那个。”

“不用。”我摇头,松开拉她的手,喃喃,“都不够远。”

屋内寂静下来,午后的阳光从窗口打进,照得人惬意酥麻,我于是往后仰了些,想让凉下来的半边身子也承接些暖意。

“你要去院子里晒太阳吗。”她突然说,“我陪你去。”

其实是不想的,但她都这么问了,我想还是说要去吧。

“阳光刺眼,你看账本还是在屋里比较好。”我说着起身,“我自己去便好。”

从沙发走到门口的那段距离很短,我磨蹭却又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如此磨蹭地往外走,拖鞋趿拉在地面。

“阿如。”

她叫了我一声。

“以后科技发展了,定能看得更远,到时我再将那东西买来送你。”

我回头望她,有惊异亦有感激。

“更远是多远?”我问,“能看见月亮吗?”

董明月的眼中有坚定。

她说,当然。

哪有那么多当然,那会儿的我是根本不信这小东西能看见月亮的。

不过是董明月说的,那我勉强信一信吧。

毕竟她是坐过能从地球这头到那头的大轮船的,也是见过金发碧眼的洋人,吃过洋餐,有那么几个洋人朋友的留洋大小姐。

她的见识在我之上,自然对未来和她口中说的那什么科技很是了解。

其实很多时候,我都觉得董明月应该是不想回来的,因为她口中讲述的那个洋国经济好,发展好,前程好。

她说了三好,但当我问她那为什么要回来时,这三好都比不上那一个祖国好。

尽管对于我们这些资本家来讲,或许说爱国有些使人发笑了,单单我嫁进董家的那场冲喜花轿游街,便铺张浪费了许多钱财。

然而新华百货也确确实实捐过银钱,缴了税,没有扰乱市场,连涨价都是商会里边众人商讨过后才得以定下。

所以在董明月说出这三个字时,我不觉惊讶,反倒对她多了几分尊敬。

董明月在我心里,其实更像个享乐玩耍的小小姐。

我甚至忘了问她如今几岁,因此大半个月后她的生辰宴上,在听见她二十五时,我实实在在地愣住了。

生辰宴是在百货超市顶楼的会议厅里办的,偌大的会议厅,张灯结彩,光是气球就粘了许多。

董老爷子自我嫁来冲喜过后,气色倒真一日好过一日,到了这日,还真能坐着轮椅过来。

董夫人推着他,我跟在旁侧,从众人面前走过,坐到主位,而董明月则坐在我旁侧,依次过去,是董家的三位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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