鸯鸯(81)

作者:波比猫吃鱼 阅读记录

我在心里骂她,骂完又突然来了兴致,塌下肩,抬手去摸她的脸,划过眼睫,落到唇边花了一块妆的地方,抹开。

“对啊,你才看出来吗。”我说。

话落,陆晴屏住了呼吸,被我抚着的肌肤微微发烫,粉红漫上她的脖子,耳垂,但面上大约是粉底太厚,惨白惨白的,没有一丝红。

对视了半分钟,陆晴率先移开目光,脸也离开了我的掌心,转身去拿桌上剩的酒喝,小半杯,一口气灌掉。

“我没时间。”

什么?

我甩甩头,将自己从氛围中拔出来,思忱半晌,“哦,大忙人没时间练舞练千八百次。”

“你说话能不能别这么夹枪带棒的。”陆晴睨我,“刚不还说对我有旧情,温柔一点好不好啦。”

温柔一点就温柔一点,好不好就好不好,干嘛要在最后加一个啦,跟撒娇似的。

陆晴也真是厚脸皮,旧情难忘这话,她不应该骇得连连后退吗,转头就拿来用了,真是,真是,不知道怎么形容。

我喝了口果汁,没有回答她的话。

陆晴好像也不需要,她只想看我吃瘪,能被堵得说不出话来最好。

默了会儿,“姜卓,我不想跳舞了。”

我愣住,看着她眼里装盛的水雾,惊得说不出话来。

因为陆晴,从来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姑娘,我见过她儿时练舞拉断韧带的病例,见过她青紫得无论用什么祛瘀产品也退不下去的伤痕。

也见过她被老师痛骂,偷偷躲起来哭,哭完又在朋友圈仅自己可见的写一句,加油,陆黎,要一直跳下去。

“为什么?”为什么。

陆晴偏头不再看我,小声哽咽代替她的眼睛占据我的神经。

“下个月,我就三十一了。”

“我知道,那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我笑着打岔,陆晴的哽咽声戛然而止,机械地转头瞪我,这会儿不像吃人了,褐色的瞳孔反而带了丝丝感激。

“什么都可以吗?”

“只要我能送的起。”

“那我得好好想一想,敲你一把。”

“敲吧,敲吧,反正我穷,也没什么钱。”

陆晴又沉默了,她眼中的水雾逐渐往后退,一点点消失在空气中。

最后,她说:“姜卓,谢谢你。”

我无所谓地耸肩:“谢什么,你给钱了啊,车费嘛,走吧我送你回家。”

陆晴扫码付款,没忘替我把那杯果汁前也给了,然后摇摇晃晃起身,勉强站住,看我一眼,我立马心领神会过去扶住她,往外走。

迎着月色,回去的路上格外静谧,陆晴不愿意躺后排,非要坐副驾驶,我只能将椅背放下给她半躺着,正安安静静偏头睡觉。

太安静了,一声声呼吸像是在我耳边般,我有些坐立难安,又有些贪恋这样的氛围。

陆晴睡觉的时候很乖,如果是在床上,她会手脚蜷起来侧躺,被子全都压在身下,将自己裹成个凤尾虾球。

不过人家凤尾虾球露出来的是尾巴,她露出来的是头。

现在她平躺在副驾驶位,只有手蜷起来了,放在胸口,眉目很柔和,鼻子轻轻吸着,偶有两声闷闷的,看起来有些感冒了。

我在路边停车,翻出常年在车上备着的小毛毯,给她盖上。

看了一会儿她熟睡的面容,饶是有些花妆,也不卡粉,被我抹开的那一小块,肌肤依旧莹润如玉,不由心里发笑。

还三十一呢,看着比我都小。

但陆晴确实三十了,一个作为舞蹈演员该退役了的年龄。

尽管也有人说,舞蹈演员的黄金年龄在二十八到三十八,然而那多半指的是厉害的,出名的,有天赋的,不代表底下那些默默无闻只能跳伴舞的姑娘们。

很不幸,陆晴就属于这样的姑娘。

她不厉害,只能考进跟我同一所综合性的二本大学。

她不出名,虽然参加了许多活动,甚至去了那种选秀节目,也因为没背景没公司,镜头少得可怜,仅有几个小粉丝支持。

至于天赋,我觉得她有,她觉得她没有,天赋这个东西,大概就是玄学。

用陆晴的话来讲,她不厉害,不出名,就说明没有天赋。

我无法反驳。

但我仍然觉得陆晴会火,我真这么觉得的。

结果就到了三十岁,陆晴还是舞团里一个小小群演,居然开始面临退役危机,简直想象不到。

简直难过,难过得我也想哭了。

第72章 心舞(7)

我将陆晴送回她家,空空荡荡一栋二层小别墅,进门就是个等身高的大熊模型,黑漆漆杵在那里,吓我一大跳。

家具都很新,整个一干净整洁,灰都没有,电器应该是智能的,走进去灯带自动亮起,暖气也开始工作。

我拖着陆晴上二楼,溜达了半圈才找进主卧。

这会儿倒不像一楼那么干净了,被子没叠,和睡裙胡乱混着在床上成一团,地毯上零零散散几只袜子,我仔细看了,都不成对。

果然,这才是陆晴的作风。

我看着看着,突然就笑了,走过去腾出手将被子掀开,再把陆晴放下。

她闭着眼睛,像是熟睡,但睫毛抖得跟扑棱蛾子似的,我帮她脱鞋,脚脖子也僵得很,木头一样梗着。

“陆晴。”我低低唤了声,不出所料,她裸露出来的脚趾不自觉蜷了一下。

真是有意思。我歹心顿起,握着她脚踝的手收紧,再松开,重复数次,终于,这姑娘憋不住了,抬脚就要踹我,却被我钳得死死,动弹不得。

“姜卓。”她软绵绵又愠怒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有毛病。”

说着,她换了条腿,踹过来时,还没来得及脱下的高跟鞋跟直直戳到了我的右肩。

我倒吸一口凉气,是疼的,她也倒吸了一口气,不晓得是为什么。

接着我还没动,她先蹭一下坐起来,脚收回去踩在地毯上。

静默了有一阵子,我勾着头,能看见她鞋跟在地毯上犹犹豫豫,黏黏糊糊地摇摆摩擦,直到停住,她的声音再次传来。

“对不起。”

我不由挑眉,陆晴居然会道歉了,还是完完整整的,正式的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我问。

“踹了你。”

我“嗯”一声,“还有呢?”

半晌,“说你有病。”

我再次满意颔首,“还有呢?”

停顿的时间变长,陆晴似乎在思考,鞋跟又开始摇摆不定,许久也没停。

我没等到答复,再抬头时,看见她正注视着我,一双眼睛水一般,盛得满满的情绪,倒有些像高脚杯里满的要溢出来的酒液。

连散发出来的香气,都醉人得慌。

我溺进了这杯酒里,久久拔不出来,直往下沉,沉到杯底,再浮起时,也要醉了。

“还有不该放弃。”我说,然后重新勾下头,去脱那只高跟鞋。

脚踝不木楞了,软软地任我摆弄,拨一下卡扣,那层束缚轻松地卸下。

我起身将鞋拎下楼,接了杯温水回来,陆晴已经换了睡裙,但还坐在床边,强撑着眼皮,里头混沌一片。

“喝水。”

我递给她,她接过,乖巧地喝,喝完半杯,递回给我,仰着头细声细气地说:“喝不下了。”

我又递过去卸妆湿巾,“卸妆。”

陆晴翘了翘光洁的脚,“没力气。”

“不卸妆要长痘。”

“我就没长过痘。”

“不卸妆会变丑,皮肤变老,皱纹变多。”我持续恐吓。

陆晴在听见皱纹两个字时眼皮动了动,才掀起来看我,“那你给我卸。”

“我不会。”

“不可能。”陆晴蹙眉,眼神又开始迷离,“你以前都给我卸的,怎么可能不会。”

“对啊。”我说,看着她笑,“你都说了以前,陆晴,现在不是以前了。”

指尖捏着的湿巾很凉,陆晴的脸也开始变凉,凉津津的,眼神不迷离了,眼底逐渐清明,她看着我,好一会,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突而一把夺过湿巾,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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