鸯鸯(87)

作者:波比猫吃鱼 阅读记录

或许这件事可以用沟通不到位来解释,但不可否认的是,陆晴确确实实是永远把自己放在第一位的人。

就像她忘记来接我的理由也懒得编一编,直截了当一个忘了,再加一句,今晚的活动很重要不能缺席,就草草揭过。

更多的是,她认为我该理解她,体谅她,毕竟一次事关她能不能晋升的活动晚会,怎么着也比接我回家重要。

她甚至觉得我不懂事,最后用哄小孩的语气跟我讲,姜老师,别这样啦,乖好不好。

好个屁。

一个蜻蜓点水,点到即止的吻,什么也代表不了。

尽管我真的确实还喜欢陆晴,再次见面时,那种熟悉的感觉直接占据了我整个大脑,像是延续一段未完成的音乐,仅仅是再次回忆编曲的过程,就无法自拔了。

但我不认为我们还会在一起,还能在一起。

我无法忍受陆晴事事不以我为先的做派,陆晴大概也不能接受和甩了自己的人再在一起。

所以那晚过后,我们都很默契地没提这件事,一切回归正轨。

三月初,舞台剧首演的日子快到了,所幸是在周末,连演两场,陆晴给了我两张票,说哪天都行。

我回复她好的。

过一个小时,她回,不来也行。

一句给自己留退路的话,也托住了她的自尊,我发笑,但存心逗她,就又回好的。

这次陆晴没回,一句是留退路,两句就有点像期待嘱咐了,对于这个度,她倒是把握得很好。

演出在晚上七点,一百二十三分钟,我事先定好花,又去理了个发,准备精精神神地去看,完了再庆祝陆晴演出顺利,顺便吃个夜宵什么的。

吃什么我也选好了,小南街新开家西餐厅,评分高环境好,很适合陆晴。

但世事永远难料,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一通电话,改变了我的目的地。

打电话的是我素未谋面的姑妈。

我叫姜卓,父亲叫姜国邦,母亲叫赵丽花。

在很小的时候,我住在乡下隔壁吴姥姥家,而我的父母亲外出打工,一两年回来一次,简而言之,我是个留守儿童。

带我的吴姥姥不是亲姥姥,只是因为她无儿无女无老伴,到老只能给别人带孩子才赚点柴米油盐钱。

她很刻薄,说起话来也尖酸,最喜欢坐村口老槐树下端个簸箕一边理菜,一边骂街,所以我不喜欢她。

五岁那年,吴姥姥死了,被那棵老槐树掉下来的树枝砸死的,有人说是村里请人来给老槐树修剪树枝埋下的隐患。

也有人说,是她骂了太多,老槐树听不下去,才砸死了她。

但不管怎么说,没人管我吃喝了。

姜国邦和赵丽花在我连着饿了三天后匆匆赶回来,他们看着我叹气,眉毛眼睛皱成一团,最后姜国邦一咬牙,说多我也就多张嘴,大不了读完小学就出去打工。

我跟着他们去了城里,本以为好日子要来了,结果刚读完小学,姜国邦出轨,赵丽花头也不回地离开。

我成了拖油瓶,成了姜国邦新家庭里多余的那个。

说来也对,五岁前我们都没见过几面,哪里能奢求姜国邦对我有感情,又怎么敢乞求赵丽花把我一块带走。

所幸姜国邦良心未泯,读书上学的钱他还是会出,至于赵丽花,从她走后,我再也没见过她。

成年后,我没再管姜国邦要钱,也没再回去过,整整十二年,没有一通电话,我差点要忘了还有这么个爹。

第77章 心舞(12)

接完姑妈的电话,我改了导航,往三百多公里外的雾市去,那是姜国邦刚组建新家庭时买的房子。

真是念旧,这么多年还住那儿。

途中加了一次油,到的时候刚好晚上十点,我把车停楼下,踩着冷硬的楼梯往上,声控灯坏了,幸而这样的老小区楼道不封窗,月光照进来不至于抹黑看不着路。

敲门,来人开门,一进去,就被腐化的老人味儿扑了个满面,混合着不新鲜饭菜的潲水味,还夹杂了点尿骚气。

我没忍住皱了皱鼻子。

姑妈领着我进里卧,木头床上躺了个老人,周围围了男女老少六个,都是生面孔,也都面如土色,一副马上要哭出来的模样。

姑妈推我一把,叫我过去跟我爸说说话,我愣怔许久,终是没迈出一步,只跟床上的老人对视。

老人眼球浑浊,两颊凹陷,头发花白,无法跟记忆中的姜国邦联系起来,太陌生了,陌生得像这辈子第一次见。

我呆站了得有十分钟吧,眼看着老人浑浊的眼珠变透明,变浅,呼吸平缓,最后再也听不见。

姜国邦死了,眼皮到最后也没合上,两只眼珠子朝着我的方向,再也不动。

听觉被悲哭声充斥,那些个男女老少或真情或假意地抹起泪来。

我又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了,上一次还是看见姜国邦把那个女人带回来要我喊她妈的时候。

那时候的姜国邦寸头方脸,精神得不行,怎么现在,就躺在床上再无声息了呢。

太陌生了。

第二日守灵,第三日葬礼,来的人不多,刚好能坐满三桌,但我都不认识。

除了一个人,她穿着黑色的长裙,提了个小小的包,站得远,望着我。

我放下盘子,走过去,在她面前站定,良久良久,“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能不来?”

不是“我怎么不能来”,而是“我怎么能不来”。

我看着陆晴,没由来地鼻头一酸,刚红了眼眶,她就移开视线,低头掏包,递了个东西过来,“白包,拿着。”

鼓鼓囊囊的信封塞进怀里,我下意识往回推,“不用,不用,你又不是我爸什么人,没必要给。”

陆晴挑了挑眉,“怎么不是?”

怎么是?

我愣住,一时摸不准她什么意思,思忖再三,把信封揣进兜里,勾下头,“谢谢。”

半会儿,“好。”

我再次愣住,迟疑抬头盯她,“什么?”

陆晴把包包拉链拉上,“你说谢谢,我不想说不用谢不客气,但总也不能不回答你,就说个好。”

怎么奇奇怪怪的。我上下打量着她,抿唇不语。

有人来叫吃饭,我应了声好,带着陆晴往最边上一桌走,吃饭中途有人问这是谁,陆晴皆好脾气笑笑,回答是我的朋友。

吃完饭,送灵,火化,安置骨灰,陆晴始终慢我一步跟在后头,落到那些亲戚眼里,连看她的眼神都变得怪异起来。

但陆晴置若罔闻,眼睛只粘在我背后,像要给我衣服上烧出个洞来。

等到一切结束,众人约好第二日由姜国邦的小儿子去办死亡证明后,才解散各自离去。

我长舒一口气,也准备离开,却突然被叫住,回头看,是那个小儿子,叫姜华的。

我问怎么了,他看两眼陆晴,把我往旁边拉拉,凑近些压低声音才问,那是不是陆晴。

“什么意思?”我问他,“你认识?”

姜华又看两眼陆晴,“能不能帮我要个签名?”

“?”

“就前两天,爆出来说她领养了个自闭症小孩儿,又是拍公益广告又是做舞台剧的,还有人扒出来她前些年参加选秀202的镜头,这姐们要火了!姐你不知道?”

我懵了,“我不知道。”

“那你现在知道了,帮我要个签名吧。”

……

于是,在陆晴惊讶的眼神中,我勾着脑袋帮姜华要签名,那傻小子躲在我后头笑。

小插曲过后,我们终于坐上回家的车。

车内很安静,安静得让气氛都有些微妙了,我瞥了眼陆晴。

“要不要听音乐?”

与此同时,“怎么没有放苹果了?”

我愣了愣,陆晴轻轻笑,“不听,我们说说话。”

“哦。”我说,“这次过来路上有点饿,就给吃了,还没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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