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这样死在这里，小龙女不会知道。

她死了以后，小龙女还会记得她吗？

...她还是不甘心的。

洪凌波双眼没什么焦距，气息已经很微弱，她仰头望着破败房顶倾洒下来的阳光，眼泪一滴滴从眼角滑落下去，一边痛的发抖，一边无声的抽泣。

她想，等她死了，还会有人记得她吗？

她这辈子其实活的比上辈子好很多了，认识了那么多人，也有那么多人对她好。

上辈子她死了，大概没人为她伤心的。

那这辈子呢？

还是算了，她还是不想对她好的人伤心，那不如她就独自死在这里，谁也不要知道，至少还能怀着她还活着的希望...

洪凌波的气息愈发微弱了。

李莫愁才生出一些，洪凌波就要死了的实感。

这个人陪了她十多年，李莫愁是亲眼看着她从一个小萝卜头长成现在这般样子的，李莫愁一直自以为很了解这个徒弟的性情，她这时候才发现，她一点都不了解。

她从来没有去了解过。

她以为的了解，不过是仗着武力，令洪凌波无法反抗而已。

怎么会这样呢...？看着洪凌波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小，李莫愁很是迷惑。

她那个乖巧的，甜甜喊她漂亮师父的徒弟哪里去了？

旁人欺负洪凌波，伤了洪凌波，她都要发怒的，霍都伤了洪凌波，李莫愁还去找他为自家徒弟报仇，只是这人不是中原人，实在不好找，李莫愁唯有放弃了。

洪凌波从未如此狼狈过。

而洪凌波落到现在这个境地，就是出自她这个师傅之手。

洪凌波陪她这么多年，比任何人都久。所以李莫愁理所当然认为，洪凌波会一直在自己身边陪着自己的。

现在她以为这个会陪她一生一世的人，要被她杀死了。

李莫愁低头看看含毒的掌心，突然有些晕眩。

是她做的？

...是她做的。

我不杀她，只是因为想要从她口中套出秘籍而已，李莫愁想，急急忙忙掏出一粒药丸塞进洪凌波嘴里，恨道：“让你痛快的死是便宜了你！我非要折磨着你，你什么时候告诉我古墓秘籍练法，我再让你痛快的死！”她放了这句狠话，匆匆就走。

然后李莫愁听到洪凌波一声细细的呢喃。

“师父...其实，我想过陪你一生一世的。”

学武之人耳聪目明，李莫愁仍是听清楚了，她脚步一停，猛地转身：“那你为什么...”

你为什么反悔了？

你为什么不一直骗我？

你为什么...

其实李莫愁也不知道自己想问什么，又期待洪凌波会如何回答。

她和洪凌波，总之是回不去了。

“因为我不想一辈子为别人活着，”洪凌波微微翘起唇角，因为受了伤，她气息不稳，微微喘着，很颓丧的抬头望着李莫愁，像一朵折断了茎的花：“师父，你的一辈子，徒弟实在陪不起。”她半边脸中了五毒神掌，便只有一边唇角翘起来，另半边脸一点表情都没有。

洪凌波皮肤白嫩，生得好看，可她现下，真是狼狈极了。

她被吊在梁上，双手高高举起，衣袖垂落在手肘处，便可见她的皮肤是不自然的苍白颜色，这是当然的，她受了伤，气血发虚。

但她面上，一边脸颊中了五毒神掌，发着艳红色，她唇角鼻间都是血迹，面上都是冷汗，鬓发松散，被吊在梁上，说不出的柔弱可怜。

那碧花簪刺入她的肩膀，血迹从伤口处流出来，晕染了那一片的衣衫。

但她仍艰难的，对李莫愁笑了笑。

破败屋顶倾洒下来的温暖阳光下，一脸艳色的洪凌波仍是笑得温和。

她是真的一点都不怨恨李莫愁。

李莫愁微微睁大了双眼，仿佛双眼被洪凌波面上那片艳色刺痛。

她自找的。

李莫愁想。

她自找的。

她骗了自己，活该。

不值得怜惜。

死也是活该。

她欠自己的。

可虽如此想，李莫愁仍如避蛇蝎似的，向后跌退一步。

明明洪凌波一点反抗力气也无，她有什么可怕的呢？

可李莫愁仿佛被什么可怖之物追赶似的，猛然转身，匆匆离去了。

一眼也不敢回头看。

第一百零四章

李莫愁喂洪凌波吃的是解五毒神掌的解药，解药起效得快，但洪凌波仍然很虚弱，她的毒解了，也只是没死而已。

她受了内伤，连挣脱离锁链开此地的力气都没有，只有被吊在梁上，等着李莫愁再来折磨她。

洪凌波缓缓抬头，望向破败屋顶缝隙透进来的阳光，只觉眼睛酸涩的厉害。

她虽然不怕死，但也并不想死。

她对自己以后的生活幻想的多好啊，找一个地方隐居，过平和的生活，现在看来，是不能实现了。

自己死了，小龙女会知道吗，她还会记得自己吗？

洪凌波缓缓闭上眼，轻轻叹息，眼泪就顺着她的面颊流淌下来。

临死之际，洪凌波才觉得后悔。

她这辈子仍是活得小心翼翼，和上辈子又有什么区别呢？

若她早些看破，也不会留这么多遗憾了...

可她如今想通，已是来不及了。

很快，她就无力的垂下头，晕死过去。

如此过去了几日。

可能有四五日，可能十几日，洪凌波昏昏沉沉，记不得日子，总之她不是昏着，便是被李莫愁折磨着醒过来，李莫愁顾忌着古墓秘籍，总留着洪凌波一线生机，不将她折磨致死，但洪凌波却无论如何都不肯说出秘籍内容来。

令和她相处十余年的李莫愁第一次意识到，她这个徒弟是多么倔强。

她从不了解洪凌波。

这一日李莫愁走了不久，便有一个小老头悄悄推开门，从门缝里探头探脑，见着被吊在梁上低头昏死，和个血人似的洪凌波，惊了一下，嘀咕道：“我就知道这个女魔头没做好事情！”

洪凌波这次不是被李莫愁折磨的痛醒过来，而是被烦醒的。

她恍惚听见有个人在她耳边不停地说话，还自带环绕效果，一会在她左耳边说话，一会在她右耳边说话，语速还快，嘟嘟囔囔个不停，令洪凌波不胜其扰。

晕都不让人好好晕？

就不能看她这么惨的份上可怜她一下给她个清净吗？

洪凌波无奈，只有睁开沉重的眼皮，才发现面前多了个白头发的小老头，这小老头年纪不小，挺有活力，蹦来蹦去的就没有停下来的时候，腰上挎着个小布袋，里面鼓鼓囊囊不知道装了什么，随着他的动作叮咣直响。

这小老头个子不高，所以洪凌波看他不用抬头，倒是省了洪凌波的力气。

洪凌波一醒来，嘴里还念叨着：“我还以为女魔头是藏了什么好东西，原来是在害人！”的小老头就察觉了，立即从洪凌波的身侧绕到洪凌波面前来，瞪着一双圆圆的眼睛瞅着洪凌波看：“喂，你是活着还是死啦？”

“你看呢，”洪凌波虚弱道。

小老头摇头晃脑道：“我看你虽然还睁着眼睛，但也和死了差不多啦！我还没见过人流这么多血，还不死的！”他背着手，得意的绕着洪凌波绕了一圈，嘴里道：“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是呀，”洪凌波轻轻叹气：“我就要死了。”

小老头得了看肯定，又不高兴了，绕着洪凌波转来转去的打量她，晃得洪凌波眼前发晕，干脆将眼睛闭上了。

小老头睁着圆圆的眼睛，凑到洪凌波面前来问她：“奇怪，你怎么不求我救你？”

洪凌波没什么说话聊天的力气，就敷衍道：“那你要不要救我？”

小老头又为难起来：“我救不了你，你伤的太重了，我的功夫成，但我的医术不成。”

洪凌波并不意外这个结果，所以也不怨怼，她被李莫愁困在这里受李莫愁折磨，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如今就算醒了也很疲累，事实上，洪凌波脑子发晕，也分不清现在到底是昏着呢，还是醒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