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泡梨花(77)

作者:江照 阅读记录

身体极度疲惫,精神却亢奋,漆黑的房间,两个人共裹一床被子,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信我收到了。”宁安侧着身,在黑暗中辨别着慕长洲的五官,继续强调:“看了好多遍。”

“嗯。”慕长洲枕着自己的手臂,问她:“看懂了么?”

“你在考我么?慕小洲?”宁安的动作迅速,趴进她的怀里,慕长洲不得不扶着她,把滑下的被子往上提。

“快问快答!”宁安双手捧着她的脸,让彼此对视,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先发难:“你为什么要写信托人寄给我?”

“当时觉得应该写一封信给你。”慕长洲侧了脖子,两只手跟着她走,柔软温热,让她禁不住想按住了捏在手心。

“嗯,不错。那为什么要提前回来,还不告诉我?”宁安问完,不等她回答,蜻蜓点水般亲了亲她的唇,自己也笑。

“这个问题啊。”慕长洲的眼神飘了飘,认真思考了起来。她知道宁安有耐心等,但也不让她等太久,眯着眼睛让眼前显得清晰一些,她缓缓说:“因为我发现,再见不到你的话,我什么都做不了。心好像飘离身体之外,没有落脚的地方。不告诉你是不想你改变白天的行程——但谁知道宁校花也有没电关机的时候?还好能遇到你,不然……我就只好先回H市了。”

宁安才不信她会走,但答案满意,她毫不吝啬,和她唇舌纠缠,和着心跳的节奏,做些事后的小情趣。

“你知道我那时候在做什么,小心机小手段之类,对么?”宁安屏住了呼吸,虽然看着对方的瞳孔,自己却先游离。

慕长洲点头,给予肯定:“第三天就知道了。”

宁安悬了大半年的心落了回来,她追问:“知道了为什么还纵容我?”

“你说呢?”慕长洲的手来到了她的脊背,指尖若有似无地划过,她叹气:“本来是想三个月后就抽身,彼此做回老同学,可能将来会碰面,但也没必要保持不必要的联系。但你演得那么卖力,我得配合啊。”

玩笑一般,宁安自然失落,表情一览无余。

慕长洲没等来亲吻,略撑着靠在床头,这次换成她捧着宁安的脸颊了,她说:“宁安,我从来都不相信什么爱情的。这种虚浮的东西,难以捉摸无法定义,成本高昂代价深重。与其期期艾艾患得患失,还不如明明白白搞□□关系,吃得到摸得着,实惠又实际。但你是个意外,也让我明白固有的想法不切实际。”

“一年多了,我想可以确定了。宁安,我很喜欢你。虽然距离你满意的答案还有一定距离,但我想不会用太多的时间了。”慕长洲用论述论文时的语气,平静稳定地说出来,她顿了顿,补充:“我承诺过会认真学习怎么谈恋爱,应该能到及格线吧?”

“岂止及格!是优秀!”宁安的眼泪从那句意外开始,就滚滚往下淌,滚进慕长洲的指缝,依旧是热烫的。

这个人脑子里闪过“情人泪”的修辞,才想起来替她抹泪。

“那你别哭了。”慕长洲也动容,鼻尖酸酸的,好似捧着易碎的珍宝,“这才一年,将来还有长长的路,你做你自己就好,看看我能不能应对挑战。”

“真的么?你不会突然再消失了么?”宁安红着眼眶,彼此胸膛紧贴,心跳渐渐和成一样的节奏,她在慕长洲肯定的答复中,释放了压抑多年的情绪,笑着笑着,泪流不止。

身体是最诚实的人,不会撒谎。慕长洲从最初就知道,她是想靠近宁安的。但理智一直提醒着,别害人。

她就是浪荡的游子,看似花团锦簇,然而无归路失来处,满心空荡虚无,不知何处能安。

她更有自知之明,如果做恋人,终是要成仇的。所以那年才会果断离开,不给丝毫机会。

这些话,慕长洲在彼此的眼泪中,都说了出来。她问:“宁安,这次你是不是很担心?怕我一去不回,又怕我回来不肯见你?”

“是。”宁安埋在她的颈窝,鼻涕什么都不想管,“我想过了,既然一年了都留不住你,我也算给自己交待,不如好聚好散。”

“谢谢你。”现在不是什么好时机,所以慕长洲没提那个承诺,由衷感慨着,看似是她看破宁安的小心机,实际上一直是宁安在默默纵容她,甚至要离开,宁安也不阻拦。

大悲大喜,又彻底驱散了不安,宁安没什么力气,又嫌弃得很。慕长洲光着下地,捞了件衣服披着,涮了条热毛巾出来。

暖黄的灯带下,慕长洲头发凌乱,没戴眼镜的脸上,有着散漫的神情。她果然去找买回的食物,打开可乐先喝了半罐,扭过头问:“要吃么?”

大概是睡前释放太多了,醒来后人还是迷茫。宁安翻过身,触碰到身后的人。

宁安恍然,放轻动作回过身,慕长洲背对着她,肩头微微耸动,是睡得最沉的模样。

房子里只有提示灯的冷光,宁安缓缓躺下来,从一些小事开始慢慢捋。

慕长洲带她去了新租的房子后没多久,就开始退缩了。宁安看在眼里,徒生无力。慕长洲提及这次出差后,宁安已经做好打算,她会不告而别——哪怕慕长洲离开的这十几天,并没有失去联系,甚至聊天频率更高了些。

她犹豫过要不要用那一个承诺,但还是主动放弃。

这一次宁安是坦然接受的,慕长洲自己要拧巴,费再多的唇舌和心机,也不过是延长一段时间而已。宁安用了一整年,如果还留不住她的心,那留住人有什么意思呢?

她对得起自己十五岁后的惦念和痴狂,将来见与不见,或许心酸失落,但再也不会——患得患失、追悔莫及了。

然而慕长洲毕竟是慕长洲,这次悄然来到省城,就是她在表明自己的态度。她没有食言,是用心学习怎么和一个人谈恋爱。

慕长洲回来了,那个承诺,也不用再提。她给了宁安继续走下去的决心,宁安更要好好对待这份心意。

等宁安回了家,慕长洲兀自睡着。宁母问起来,宁安只说和谢珽聊了些事,实在不想断了,就去了她家,把酒言欢。

她的黑眼圈和神态间的疲惫是真的,宁母知道她和谢珽只要碰在一起就有聊不完的话,还以为是商量前几天家里的话题,就塞给她一只素包子,交待她吃了快去睡吧。

两口子还要出门,叮嘱了宁安定闹钟,提着礼物离开了。

才躺下没两分钟,谢珽打来电话,语调调侃:“怎么样?一夜风流?”

“刚躺下来,老腰要散架了。”真闺蜜有什么不敢说的?宁安夸张地叹息着,惹来阵阵碎语。

谢珽和她瞎聊了一通,才问:“晚上聚会你还去么?学霸呢?”

“都去。”宁安笑着:“她说了,聚会后刚好你值班结束,一起请你吃饭。”

“那必须不醉不归了!”谢珽激动起来,“我的天,慕长洲真请我啊?”

“这有什么假的?晚上就见面了!”宁安打了个哈欠:“我不跟你说了,睡饱了才有力气。”

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起了雪,慕长洲站在床边,拿着瓶水,边喝边发呆。

洋洋洒洒的雪花,掩盖了城市的喧哗,在这午后难得显出静谧来。

伸手拉开窗,慕长洲将半只手臂探出去,冰凉让皮肤颤栗,下雪的声音入耳入心,冲淡了激烈之后留下的赤热。

慕长洲深深呼吸,向来不畏寒,此刻也打了个哆嗦。她看着掌心融化的雪花,渐渐积攒成一小洼雪水。

雪会被体温捂热,变得温暖,成为涓涓细流。

她选择回来,因为她自己已经被宁安暖了身心,眷恋贪恋着宁安,再惶恐想要逃走,身体都会带她回来。

与其畏畏缩缩,不如大步朝前。

想明白这一点,慕长洲对晚上的聚会也没什么好躲开的。宁安回家是为了安抚父母,两个人约好了碰面的时间地点,可慕长洲却比预料中醒来得更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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