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笼(29)
萧冉抿着唇挪了挪窝,凑近说:“自然可以来我府上。”
“小师父有所不知,我惯常是一个人住,你来了也没什么不便的。”
林忱顿了下,停了手,那双泛着灰意的眸子起了凉雾。
她转过身去,和萧冉面对面地对视。
她仔细盯着萧冉,把人直盯出一种毛骨悚然的危险感。
“这样逢场作戏的话,以后就不要说了。”
萧冉一瞬间攥紧了衣袖。
“常侍要学南方的风流,可以到别处去。什么人都下手,显得荤素不忌,没有风度。”
她说到最后,冷冷的语气里带着薄怒。
林忱真不明白,怎么同一个人,有时看上去可爱,有时又招人恨。
萧冉的心落下来,只是素来刀枪不入的脸皮有点发热,仿佛被人戳穿了似的羞辱。
她仔细品味了下,这辱里倒没有多少怒,只是有些恼。
她向来不吃眼前亏,只想先把人哄好,于是轻轻拽了拽林忱的袖子:“我不说就是了。”她假装自己是只皮毛受伤的大尾巴狐狸,细声细气地央求:“你别走。”
人给她拽住,单薄的后背还在发抖。
林忱自认涵养不错,只是总在这人身上破功,情绪忽然变得百转千回跌宕起伏。
这很危险,就像方才,她听到这温声软语就觉得动人。哪怕知道这不过另一种把戏。
她回头看那双可怜兮兮的眼睛,心像被刺了一下,而后流出酸酸甜甜的汁水来。
“你好奇怪。”林忱说:“别人也跟着奇怪。”
萧冉扮乖道:“那说明我们是相见恨晚,酒逢知己呀。”
她小小碰了下林忱的茶杯,恰好这时云吞上桌来,热乎乎地冒着气,其中一碗瓢着热辣辣的红油与青葱。
林忱舀动茶匙,一个个云吞在里面翻滚,看着诱人又可爱。
她想,也许萧冉是对的,她就是没有佛缘。就是爱喝酒,爱吃肉,某些时候还爱诚挚的热闹。
而且还抵不住心里的欲望。
哪怕只是一碗云吞。
第13章 温吞
林忱吃完了云吞,嘴唇肿起老高,原本苍白纤薄的唇显得很莹亮。
萧冉慢慢地喝汤,偷着瞧她。
“南边的云吞和北方的馄饨差不多,但吃着更轻盈些,真像云一样。”她扔下两个铜子,走出摊棚,外边的天晴得发贼,天空是一片瓦蓝。
林忱随着她,两个人便沿街逛起来。
云城靠着上京,虽然地方又大又偏,但百姓倒还不穷,市井气也足,路边出摊的卖物件的一应俱全。
萧冉正打听半个月前那场突袭,林忱是如何看出端倪的,冷不防却被一个小摊主唤住了。
不过不是叫她大人,也不是常侍,而是“萧姑娘”。
真是稀奇了,姑娘这话儿,除了青萍,好几年没人叫了。
她偏过头,见地上蹲着的摊主摘了遮阳草帽,满眼惊喜地站起来。
因着很局促,倒没靠近她,仿佛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赵…”萧冉峨眉轻蹙,歪着头一拍手,想起来了:“赵庭芳!”
赵庭芳连连点头,面上带着笑。
他看上去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身上穿的是蓝布短打,脚上是有些开线的布鞋。不过就是这样寒碜的打扮,愣是还能看出一股书卷气。
凑近了些,也确实能闻到淡淡的墨香。
林忱正想识趣地避开,谁料听见萧冉冷冷道:“哦,赵公子。有什么事吗?”
她从无这样冷峻漠然的声气。哪怕是彼时面对张家那些死囚,也从来都是以礼相待,林忱还真难回忆起她不笑的时候。
赵庭芳也有些慌了,他把手背到身后去,紧张地说:“没什么,只是见了小姐,想着总得问安才礼貌。”
萧冉几乎是讥讽地嗤笑了声,拉着林忱走开了。
“看到你,我才真是不安了。”
她匆匆走出好远,把赵庭芳就那样甩在身后。
林忱纳罕地跟着,等她气平些了才问:“怎么这样气?”
萧冉板着脸,道:“一日之间碰到两个不想见的人,可不是晦气吗?”
她也没了再游街的心思,绕了个路,赶忙回驿馆。
又走了一段,直至快到门口,这才找回些冷静来。
“你别以为我是轻慢他一身褴褛。”萧冉对林忱解释道:“那人是个神童,家里没钱供他读书,但凭着旁听,十几岁上就中了举人。”
“因着这个,在他进京考试的时候,我父亲亲自见了他一面。”她说到这,泛出些冷笑:“然后,便有了两家许婚的意思。”
林忱大吃一惊,回忆起徐夫人对萧正甫的评价。
她说,此人朋党甚多,为人机巧,且贪慕权势,绝非世俗意义上的文人清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