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笼(30)
果然,萧冉哼了声:“他说此人有宰府之才,他日必成大器。”
“真是笑话。我七岁进宫,宰相不知见了几个,别说他现在只是寒门子弟,便是王宫贵戚,我也不想攀附。我想着,老爷子不过是趁着我年纪小,想早点把我打发出去,免得再丢他的脸。”
林忱不知如何安慰,只好叹了一声。
“那么此事后来是如何解决的?”
“自然只能求太后出面。”她道:“这事过去三年多了,当日赵庭芳进京取士,偏不巧父亲死了,他又得回家守孝三年,如今谁知道有没有再考。”
林忱点点头,忽然想起这些日子来,她对父亲诸多埋怨,却从未提过母亲。
正欲问,萧冉却心情不佳,不愿再谈,抬脚进屋去了。
直到夜半,云城旁淮河上的灯都亮了,人才又露面。
她已换上了绣禽文蟒的红色官服,却头上未着冠帽,只是以金冠束了,显得很利落。
林忱早已得了青萍的知会,等在门前。她眼看着萧冉圾着木屐出来,懒洋洋地去套左脚的靴子,然而踩了三四下也没成功,情绪很不好的样子。
最后还是青萍急慌慌地上前替她整理妥当了。
萧冉拢了拢被风吹散的头发,淡淡地问:“彭将军那边已经走了吗?”
青萍急道:“走了,姑娘。人家比咱们还早一刻,哪有主人请客反而姗姗来迟的道理。”
萧冉微笑着,不太经心地说:“彭将军不是迂腐之人。我与她吃饭,是宾主尽欢,犯不着那些虚礼。”
她说着,到廊下拉住林忱,非把人家拢在袖子里的手拿出来一只,紧紧攥在手里。
“小师父,你久居山中,不知道什么是繁华富贵温柔乡。今日便带你去玩玩,说不准就乐不思蜀了呢。”
林忱体察她心情,没说反驳的话。
两人上了马车,很快到了云城江左的醉香楼。
车由静处来,宛如辘辘驶进魔都仙境,江上香风阵阵,泛着潮的水雾映着盈盈点点的灯舟,天上也高高飘起橙红的灯笼。
水天相接处一片黑暗,暗处传来袅袅丝竹声。
贵人车马如龙,宾朋相聚,身后仆从如云。
林忱下车,的确恍了神,没想到小小云城也有这样奢侈的享乐之地。
“走吧。”萧冉携着她的手,指着一座画舫:“我今日点了几出戏,是当地有名的班子。”
林忱道:“大人的薪俸看来很充裕。”
萧冉哀叹道:“若非这一趟是宫中拨款,只怕我半年的薪俸也吃不上这儿一盅酒。”
她们登舟,见彭英莲果然已经等在船上
“将军。”萧冉一扫登舟前的萎靡,精神地迎上去。
两人一番厮见,彭英莲笑道:“这些日子忙着整顿军务,每天也不在驿馆,没空拜会常侍。”
她转向林忱,问:“这位是?”
萧冉笑:“这位可是个奇人。”
她将那日林忱提早出现在她屋中,提醒她小心的事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
因着口才好,说话不疾不徐,果然引得彭英莲很有兴趣。
彭将军到底不是混官场的,叫她一打岔,只当林忱也是大内的人。
三人落座,开始点戏,不料瓜果宴席刚摆上来,青萍便进来了。
她对萧冉附耳道:“岸上…赵公子…要见您。”
萧冉转着玉杯,神情略带不虞。
“什么事?”
“没说。”青萍为难道:“他下午便在驿馆旁晃荡,没想到竟会跟到这来。他说,知道姑娘公务繁忙,所以一直犹豫不敢求见,只等今日您的事都办完了,他就在岸边等。”
萧冉摆摆手。
青萍退出去,舟中的气氛冷了片刻。
林忱注意到,萧冉虽面上带笑,桌下的手指却一直在敲椅背,显然是心思烦躁到了极点。
然而她一面殷勤请彭英莲点戏,一面讲这些日子的新鲜事,努力扮演好东道主的角色。
舟内咿呀唱到月上中天,除了林忱,两人都有些醉了。彭英莲更是少有这样放肆的时候,开始时还有些拘谨,三杯酒下肚,将门虎女的本色便按捺不住。
一盅接一盅的酒下肚,周围都是绕耳的戏腔,萧冉找准机会,推心置腹起来。
“此次平城的事虽不比边关凶险,但将军一战而定,太后娘娘便可放心扩充云城的军备了。”
“是常侍和涟姑姑筹谋得当。”彭英莲实诚道:“我并没出什么力。”
萧冉道:“话不能这样说,有了兵马,大事才可定。自古以来,没有女子领兵的,太后冒天下之大不韪提拔将军,是因为她老人家信不过别人,只有将军,跟我们真正是一条心。”
彭英莲受宠若惊,赶忙说:“太后在危难之时救我,我自然以性命相报,即便才能不堪驱使,但若娘娘有事,至少留下一战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