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笼(58)
周老板没想到几年不见,这煞星长得这样文明。
他双手发抖接过文书。
萧冉抚着马鬃,道:“若是还不上银子,你便开仓,让我们取了丝绸去。”
周荣发自然是没钱还,但也不能让出存货,若是没了这批丝绸,他这一年的算计就完了。
他酝酿了片刻,正准备哭天抢地,一旁锦衣卫却已经要往仓库的方向去了。
他的眼泪一下子憋了回去,慌张说:“既然衙门里都没来人,你们为何苦苦相逼,做生意本就不容易,你们这是要逼死人呐!”
萧冉敲着马鞍,马蹄急促不安地蹬了几下。
“怎么成了我逼你。”她眸中闪着戏谑的异色。
前几年这位周老板在抱月楼前遇见她,调戏不成反恼羞成怒骂她娼妇的事她可还记得,当时抽了他多少鞭子来着?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虽干的恶事不少,但可没干到你周老板头上。”萧冉憋着笑,用马鞭抵着周荣发胸口,把人拨到一边去。
锦衣卫已开了前仓的门,后仓坚牢,须得用钥匙。
萧冉笑得眸子里春光融融,伸出手去:“拿来吧。”
周荣发一狠心,将她拉到一边,私道:“大人,这么多银子,周某实在为难,不若这样,倘若大人能够网开一面,周某愿出这个数。”
他比了三根手指头。
三千两。
拖欠的是三万两白银,他竟愿意孝敬十分之一,真是旷古奇闻。
萧冉笑得更厉害,像一朵开起来的芙蓉花。
她略略凑近了,周荣发以为她意动,心里又是肉痛又是松了口气。
不意听到,“你给江清漪的,比这还要多?”
他剧烈地一打颤,惊恐地看过去。
萧冉却已拉远了距离,微微抬着下巴,眼神略带戏谑:“留着你那几两银子,自己玩去吧。”
她一转身,黑色的披风猛地鼓起又落下。
周荣发白着脸,出了一身冷汗。
这下子,他不敢再较劲,麻木地领着人往后仓去。
完了,都完了。
他今年开春从官府贷了银子,又将丝绸留京不发,空走了一趟海运,就是想将这批丝绸偷偷卖给前来朝拜的蛮人,倒卖个差价,狠赚一笔。
梁国海上的商路有官府保驾护航,施以便利,可南方草原上的蛮人沾不上光,只能在互市以大量的牛羊换取必须的布料。
周发荣则想,既然互市里物价昂贵,他何不以其价格的八成将丝绸卖给蛮人,这样也比卖去海上划算。
他盘算得头头是道,谁料到宫里今年急着催账,打得他措手不及,算起来后日便是那些人取货的日子…
后仓一面对向院里,一面敞向街面,门一打开,打对面透进光来。
一群大汉正静默无声地搬着货。
周荣发没仔细看,呵迟道:“都住手,没见贵人来了吗!”
可那群蒙在光里的黑影根本不理他。
领头的静静转过头来,哪里是任劳任怨的蛮奴,分明是个衣衫整齐,来路不明的高大蛮人!
萧冉带好了手套,执鞭轻点着,她眼尖,轻而易举地瞅见了这些人身上的纹身——南境使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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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宫的路程,萧冉乘了轿子,青萍拉着她的手,细细往上涂油膏。
“真没想到,收账还收出一桩倒买倒卖的案子,眼看着要过年了,这案子必是要拖到年后去。”
萧冉哼了一声:“也说不准,每回不都是查到江清漪身上便戛然而止了么,这次若她肯推个替死鬼出来,那也犯不上查了,直接结案多痛快。”
青萍咂咂嘴,怎么也想不通,江家曾经也是世家豪族,江清漪如此敛财,也不怕堕了自家的威名。
她道:“那姑娘一会儿可要好好向太后说说,免得这次又轻巧放过。”
萧冉没应声,双眉微微蹙在一起,神情颇严肃。
到宫门前,两人下轿步行往凌云殿去,直到快进门,她冲青萍招招手,后者这才想起来,递过去一张折子。
“姑娘这就要把李大人的折子递上去?涟姑姑可还在里边呢。”
萧冉整了整袖口,低头道:“那也没法子,宫宴快到了,再没这样好的机会。”
她说罢进殿,涟娘果然在里边,见她来了,对她低语:“娘娘今日还有些咳,难受得紧,长话短说。”
萧冉点点头,进去把帐呈上,隔着山水薄纱帘行了礼。
“启禀太后,户部拖欠大内的丝、茶、盐等税共计五十万七千两,其中亏欠最多的五家,这几日臣已一一去收过。”
她解释道:“其中三处因为海上倭寇劫掠,导致商户损失惨重,实在交不上来,只得令他们先以货物补了,再到户部去换成银子,并待来年给他们减免一成的利息,以免其怨气。”